第六百九十六章 遺言[第1頁/共3頁]

靖北侯的腔調過分安靜，彷彿他說的，不過隻是本日氣候不錯，而不是在安排他的後事普通。說到厥後，那語氣裡竟還多了兩分光榮。

蘭溪想說，這人間，情濃時許下如許誓詞的人又有多少？但到最後又有哪個是果然將那誓詞當作了一回事？但是話到了嘴邊，看著靖北侯當真的眼，蘭溪倒是不管如何也是說不出口。

父子倆無聲對望著，像在以眼神較量著甚麼。

靖北侯見狀，倒是笑了，“四郎媳婦兒，這冇甚麼的。人都有一死，不過是遲早罷了。我這平生，到了後半段，滿是苦悶煎熬，仇恨、不甘、怨悔，日日扭絞著，我累了。現在如許，反倒是一種擺脫。當年，我與你們母親結婚時，便許下了生則同衾死同穴的誓詞，到現在，反倒算得踐諾了，我是不會讓你們母親一小我孤孤傲單上路的，相互作伴，如許……挺好。”

蘭溪眼裡的淚止不住，倒是轉頭握了耿熙吾微微發著顫的手，望向靖北侯，道，“父親與母親放心，定是死生不棄。”

蘭溪曉得他的意義，在世人眼中，月嬪雖隻是個不起眼，無子無職位的宮妃，位份也並不高，哪怕她現下在宮中失落了，也並不惹眼。頂多有些人公開嘀咕著，聖上生前那麼寵嬖月嬪，怕是到死也要帶上她的。但一樣，在世人眼中，靖北侯世子的生母，靖北侯前夫人嶽氏倒是早在二十餘年前，就已不在人間了。現在，如果嶽青蕪去了，耿熙吾身為人子，如何能夠不為她籌辦？可又以甚麼樣的名義籌辦？

靖北侯絮乾脆叨，又交代了很多，耿熙吾和蘭溪都隻是沉默地聽著，一個恍似沉默、固結成了雕像，另一個卻隻是低頭抹淚，直到窗外的天氣垂垂暗了下來，靖北侯才歇了嘴，抬開端，深深看了耿熙吾一眼，便是揮了揮手，道，“罷了，你們歸去歇會兒吧！今晚，怕是睡不成的。我……還得去陪陪你們母親。”

蘭溪在邊上看著，內心焦急，卻也是插不上話。

“隻是可惜……本覺得能夠看到你們的孩子出世的，現在，倒是不能了。”靖北侯笑著感喟道，“不過無妨，你們兩人的孩子，定然是個敬愛的，你們也定是比我們要稱職的父母，必然會將孩子教養得很好。我和你們母親……都會放心。”

這些事理，蘭溪都明白，靖北侯腔調也非常安靜，偏生蘭溪倒是聽得鼻頭髮酸，眼裡便有了潮意。“父親……”她張嘴想勸，卻不知該從那邊勸起。

他坐於床畔，就著微小的燭火，一瞬不瞬看著床上甜睡的人。半晌以後衣衫窸窣聲起，他竟乾脆也躺上床去，悄悄伸手環住她，低聲在她耳畔道，“青蕪，你還記得我們頭回見麵麼？那是在迷月穀外的小鎮上，都在酒樓裡用飯。你來時，冇了位子，不知為何，不由分辯便要與我拚桌，開初我想著，哪兒來這麼臉皮厚的女人，一昂首，卻將你看進了眼裡，刻在內心，至此，便是忘不了了……我還記得，你當時穿一身紅色的衫裙，就好似枝頭上的石榴花普通清麗可兒……當時，我便知，完了，我這一輩子怕是都要栽在這個臉皮厚的女人手裡了……你果然是個臉皮厚的。一道吃過了飯，我還冇有想出如何與你搭話呢，你卻賴上了我，問我要去何地，我答了，你便說，你也要去哪兒，不如一道結伴而行……我當時癡頑，覺得那是緣分。過了好久才醒過味兒來，那裡來的那麼多偶合？不過是當時……你也看上了我罷了，隻是你比我大膽，更比我臉皮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