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章 唱曲[第1頁/共5頁]
一曲唱畢,玉指離弦,水顏香緩緩收住氣味,身子微欠示禮。
明初時候,翰林院編修朱右選唐宋文章得大成績者八人,編成《八先生文集》,自此天下有了唐宋八大師之稱,曾鞏恰是八家之一,說他的詩傳誦不廣,實是為了照顧曾仕權的麵子,免得讓他恥辱過分,但是在識家眼裡,這倒是更大的諷刺,常思豪對文學體味有限,邵方和低垂卻都明白朱先生這套借古諷今、移花接木的把戲,不過二人對曾仕權一無好感,以是內心雖清楚,卻樂得聽朱先生調侃,逗這個悶子。
水顏香唱得歡暢,腳尖一挑,又捉壺痛飲,台上那四胞姐妹中有一個身子略向前探,笑以目光向四下一領,建議道:“女人,本日來的客人,多是才高八鬥、學富五車之人,何不讓他們當場作詞,您來唱呢,”
此時四外一片嘩然,掌聲潮起,有人在戲台上擺好五隻腰鼓式四孔中空繡墩,那絕色四胞姐妹各持一件樂器走下台來,兩下分開,水顏香度量一隻香紅木五絃琵琶現身於後,她已換了一身雪色交領襦裙,袖邊、裙腳處各有幽藍花印,燈下出現微光,跟著輕巧的行動,帶出美好的動勢。
琵琶偶爾叮冬的音樂,有如玉器般堅脆通透,一如付與天空以配重的星光。
這喧嘩以後的喧鬨,令她臉上出現酒醉的嫣紅,彷彿一種小女人初見了生人的羞怯,讓人感覺現在的她,和剛纔在內裡踏欄暢笑的她,竟似是兩個絕然分歧的存在。
文酸公以扇遙指:“我還覺得你懂,看來你也是個蠢物,長相都雅,和曲子有甚麼乾係,”
一嫋淡淡的琵琶音色,不期而然地緩緩注入,水顏香的歌聲也隨之而來,唱的是:“融雪夜成冰,人街冷僻,雲如逝水,流星雨烈,無聲,千古無數幻境,惟孤單難醒,未知誰與許此生,願簽花為薄,筆走蛇龍,勾縱情緣,換一次相逢;抹卻各種,得一世安閒……”
水顏香一哈腰,將那剩下的半壺酒擱在腳邊,喃喃自語:“唱點甚麼呢,”
世人被她幾句話說得發楞,酒端在手,忘了去喝,也有人在她這半醉半醒的話裡聽出無窮孤單愁寥,大生感慨,眼圈竟然有些發紅。
“哈哈哈哈,,”
她啟口輕圓,氣無炊火,聲音淡悅,柔婉,像一泓清泉汩汩彙入溪流,與樂曲構成一種沒有摩擦的滲入。
曾仕權那對笑吟吟的眼睛,俄然射出利刃般鋒利的光芒,彷彿已將朱先生的臉直插刺透,正在條條刮剝。
李逸臣胸中文墨未幾,也不知是否真有這麼一個“曾訂婚公”,但察顏觀色,總感受得出對方是在矯飾戲耍己方,一張臉垂垂憋成青色,眉間的皺紋麻繩般擰起來,不住斜瞄著曾仕權,有了隨時脫手的意義。
她直起家來神采怔怔了好一陣沒有再出聲,彷彿剛纔哈腰那一下使得酒勁上頭,有些迷醉,手攏琵琶,無認識似地略調了調絃軸,目光灑了一圈,轉到常思豪這一桌時略作停頓,眼睛眯起,喃喃笑道:“嗯,就以剛纔的話題為引,來一段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