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迷戀[第1頁/共8頁]

“紅蓮，火車來了――，把穩牛群――”

杜若陡覺氣衝腦門，瞧紅蓮瘋了似地一聲高過一聲的塵叫，雙目中放射著懾人的暴虐，惹人垂憐的五官都擠成了一團，玉也似的白嫩頸項出現一層青色的頭緒，那模樣就似要吃人，說不出的猙獰與醜惡。杜若終究忍無可忍，一陣由來已久的狂暴的大怒從心頭衝起，使他抬手就照紅蓮那儘是淚水和汗水的臉上打了一掌。

紅蓮嚇了一跳，忙今後畏縮一步，雙眼餘悸猶存地望著杜若，心中一向節製著的豪情的閘門，這時俄然被澎湃的情潮所突破，一股從未有過的寒意，數不清的悲傷和委曲一齊湧上心頭，不覺放聲悲切而飽含憤激地陷在了歇斯底裡當中，“你能，你狠，你有種，你就會欺負我，你去找你的城裡美人去呀，我醜八怪，我指甲黑乎乎的，我書都讀到牛屁眼裡去了，我鄉村戶口，我家內裡窮，我會跟我媽一樣在鄉村呆一輩子，行了吧？”

紅蓮“啊”地一聲尖叫，連滾帶爬地從背後一把抱住杜若，恍若要同生共死般的將臉緊貼在杜若的背上，驚駭萬狀的眼裡變了形似的擠滿了衝動和懊悔交叉的神采。

暴風雨終究來了。霹雷隆一陣響雷，瓢潑的雨點漫山遍野地囊括而來，半山坡縱橫的樹木，溪畔葳蕤的草叢突然間歪七扭八地翻捲起來，風沙卷著四外翻飛的落葉，劈麵給人一種針刺般的寒意，麋集的雨腳使山邊牛群惶恐的哞叫、林中鳥雀龐大的嘈響，一下子淡遠起來，線路上敞亮的信號燈也隻剩下一團渾沌。雨點越來越密了，風聲越來越緊，六合突然就在一片水氣氤氳當中……

我瘋了，的確是瘋得不成救藥，天上那朵白雲莫非是也瘋了，好生生的偏要偏離本身的軌跡飄呀蕩的，投入另一朵白雲的臂彎；街旁樹影婆娑，一起斑班駁駁的光點，必定是也瘋了，隨風搖呀晃的死也要疊合在一起。瘋了！都瘋了！杜若搖點頭，最後望一眼街心立交橋上的風景和人流，就往省美術展覽館的那條大街上走去……

杜若吃了一驚，一陣非常可駭的情感狂亂地穿過腦際，目睹火車己逼近山坳，激烈的集束燈光將線路四圍照得一片慘白。杜若倉猝衝上路基，一把推開紅蓮。牯牛突然冇了羈勒，雙腿一挺，站了起來，但是一瞧劈麵而來的火車集束燈光，竟又雙腿一軟，將頭惶恐地彎在腋下，重又倒臥在路軌上。

杜若就又悲傷、絕望、煩悶不平。一個奄奄傍晚後、寂寂人定初的早晨，杜若怨黃鶯兒作對、恨粉蝶兒成雙，以看港片來打發難捱的光陰。瞧電視上的港哥港姐愛得昏入夜地而又出奇地樸拙浪漫，杜若突如醍醐灌頂、幡然悔過：本來愛並不但僅隻是視知覺上的美感和靈魂深處的審美愉悅，它還需求一些道理當中事理以外的衝突和隔絕，佛說，‘三十三天，離恨天最高，四百四病，相思病最苦，’一旦情慾的滿足太太等閒，它便不會有甚麼美的代價可言，要使愛的熱忱不減，愛的火焰不滅，一些姓情上的磨合，一些風俗上的阻力是必不成少的。紅蓮端莊美麗、聰明靈秀，是有姓格、有文明的高中生，少女純潔的初吻被他鹵莽的享有，一點少女情竇初開時的對愛的朦昏黃朧的神馳之情也被他一下子糟蹋得支離破裂。而愛情心機學上說第一次愛的親吻應當是純柏拉圖式的，是相愛者的精力連絡和精神聯絡的詳細化，是對誇姣豪情的沉醉和對純粹的處女認識的享用。馬克思更是言明：真正的愛情是表示在戀人對他的偶像采納含蓄、謙恭乃至羞怯的態度，而毫不是表示在隨便透露愛情和過早的密切。這等罪過、這等缺憾，豈是戔戔的數百元錢所能彌補，又豈是一兩封語焉不詳的情書所能賠償得了。假定杜若也像電視上的港哥，買些意味情味的物品和意味博學的冊本贈送與紅蓮，景象那又如何，畢竟口頭上的熱忱瀰漫、行動上的衝動不己隻會給人一種子虛和輕浮的感受，最竭誠的說話再佐之以最竭誠的行動，那麼統統的感情就完美無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