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體小說網 - 曆史軍事 - 芳華1 - 第23章

第23章[第1頁/共5頁]

取景框裡,我瞥見的畫麵相稱莊嚴,除了我獻上的一個花籃和劉倩獻的一個鮮花花圈,小曼到處擺滿冬青樹枝。冬青鋪天蓋地,窗子門框都綠葉婆娑。四十年前,我們的紅樓四周,栽種的就是冬青,不知是甚麼種類的冬青,不管冬夏,不管旱澇,綠葉子永久肥綠,像一層不掉的綠膘。小曼第一次見到劉峰,他騎著自行車從冬青甬道那頭過來,一向騎到紅樓上麵。那是一九七三年的四月七號,成都有霧——她記得。

劉倩傳聞我是寫書的,便說她父親也寫過書,冇有頒發過。寫的是他在中越疆場上的故事。我鎮靜了,問書呢?能不能讓我看看。劉倩說,祖母不識字,感覺那些紙後背空著糟蹋了,就讓童年的劉倩在書稿後背畫畫,做算術,練大字。後背用完,祖母就用它們引火了。她還談到跟父親獨一一次出遊。劉峰也帶女兒去過雲南和廣西的中越邊疆,那年劉倩十一。她說父親一向在尋覓一個十五歲新兵的墓碑。新兵姓徐,河北人,長了個大腦袋,身材卻還是孩子的,腳穿特號軍鞋。小徐那位在縣人武部當廚師的叔叔替他謊報了三歲,冒充十八歲讓他參了軍。本來當的是打乒乓的體育兵,戰前不知如何把他調到了工虎帳,奉上了第一線。姓徐的小兵捐軀時恰好十五歲。劉倩聽父親說,小徐鬼機警,裁撤引爆裝配一學就會,還是個傻大膽,不曉得怕,甚麼傷害乾甚麼,上火線第四天就受了嘉獎。

小曼剛纔出去找噴壺,現在拎了個漏水的塑料桶返來,接著劉倩的話說,劉峰一向冇有找到這個小徐的墓碑。抱病之前,也就是二〇一二年,他還去過一次中越邊疆。小曼和我把漏水的塑料桶舉高,讓水漏到花和植物上,感化即是噴壺。

小曼攔住了還要實際的劉倩,說不如就從速把悲悼會開了吧。劉峰一輩子謙讓,他不會介懷的。因而她請中年男女們退出去,我們敏捷站好隊,連小曼籌辦的悼詞都來不及讀了,我們三人圍著屍體繞了一圈,鞠了三個躬,一幫子戴黑袖章、白花的人就來了,門口都給堵黑了。

小曼在她的悼詞裡寫了甚麼,我們冇法曉得了。從她手裡的三張紙後背,能恍惚看出一段一段的短句,像是一首詩。太飽和的豪情把小曼內心悠長的沉默變成詩,必然是淒美的,表示她幾十年對他難以開口的剖明:一九七七年阿誰初秋,他被我們逐出了紅樓,在他臨行前清算行李的阿誰夜晚,她愛上了他。或許還要早些,她以心相許是在阿誰惡暑的午後,在排練廳令人走形的鏡子前,在一群男人說一個年青女子“餿、臭”的當口,在他們不肯哪怕觸摸一下她的關頭,他以他的仁慈叛變了他們,叛變了個人,給了她那一記觸摸,堅固地把一隻儘是熱汗的手掌搭在她身上。小曼流著淚想,那是多麼英勇的叛變。她第一次為他墮淚的日子,是他冷靜分開紅樓,跟誰也冇告彆的早上。他身後她還用得著墮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