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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夫人又咳嗽一聲,緩緩歪下來,又道:“這個家,就是個爛木頭撐著金殼子,看著風景,瓤兒裡早完了。你大哥還賭債喝花酒,東拚西湊,把家裡玩器摸出去賣,你二哥看著位高權重,實則風雨飄搖,遲早式微,另有薛鶯鶯彎著心眼兒從老爺那邊要錢,老爺灌了迷魂湯,被那小賤人調撥得昏了頭,還給了她一張田單......咳咳咳咳......我啊,久病沉屙,心早就死了,也管不了你,說不準明兒個我就放手閉眼,咳咳,依我說,你還是回李家去,李若甫再風騷,也是懷舊情的,衣食無缺另有你的希冀,這裡怕冇有立錐之地了......”

尹寶笙驚詫。她與尹曼筠這些年談不上姊妹情深卻也算得和諧,尹曼筠如此咄咄逼人令她始料未及。

尹寶笙垂了頭漸漸走疇昔,尹曼筠俄然開口道:“姐,不是我說你,你如何能膽小妄為到仳離呢?現在新社會,即便不是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可我們如許的人家那裡是隨隨便便就能仳離的。何況家裡的景象你又並非不知情,如何能挑這個時候給家裡添亂呢?你如許的性子多少改改吧,不然仳離了也徒然。”言罷一甩手去了。

尹寶笙茫茫然在床邊坐下。

繡桃抱著茗碗扭頭去看,尹寶笙孤零零站在窗前,一動也不動。

薛鶯鶯抱著肩膀站在寢室門口嗑瓜子,見了嗤笑一聲。丫環繡桃端了盞茶來,薛鶯鶯接過吃了一口,一努下巴:“瞧見冇?掐起來了。”

正說著門開了,顧美鳳探身出去道:“媽,方家來的表弟還在樓下,您不下去見一見了?要不,我請他上來?”又小聲道:“綜歸是一家子親戚,現在他彷彿也出息了,在當局裡供職的。窮親戚不見也就罷了......”

先前做尹寶笙女人時住的屋已讓給她母親住,她排闥出來,尹夫人正歪在描金漆攢海棠花圍的櫸木涼床上,手裡撚著一串佛珠。屋裡頭一股子藥味,混著人身上的汗臭氣、悶著肮臟味兒和熏衣服香餅子的味道,門窗閉得死死的。

“還能因為甚麼?這年初反目,不是因為名,就是因為利。尹曼筠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看上駐德大使段昌安的三公子,尹老二吃力巴拉的拉攏,讓兩人看了兩場電影,段三公子一向不冷不熱不遠不近的,吊著尹曼筠茶不思飯不想。誰曉得尹寶笙這剛離了婚,段家就立即登報宣佈段三公子和柏林留學的女同窗訂婚。冇瞧見尹曼筠氣得臉都綠了,能給尹寶笙好神采麼。”說完打個哈欠,把茗碗塞進繡桃手裡,一點她腦門兒,“你可記著了,此人呐,最賤,常日裡你對他千日好,他是不會記取恩的,凡是有一****待他有一星半點的不好,不但昔日裡對他的好全都打成泡影,還會對你恨起來,不如一隻狗。”說完一扭身進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