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秦始皇與鄭女（二）[第1頁/共6頁]

阿荼看了看天涯垂垂近了遠山的那一輪明紅的落日，的確是快到下餔的時候了。

正值日暮，少年秦王一襲平紋絹的玄色曲裾深衣，同前次來時普通令人始料未及……他還是普通的清寒氣度，冷酷神采，隻是目光落在她挽起的螺髻上時，微微頓了一瞬。

劈麵的秦王亦溫馨地用著飲食，順次自簪籠中取用著象牙箸、青銅飯匕、繪漆木勺……端方的姿勢與共同著有帙的挨次，箸匕碰觸食器時收回幾近動聽的輕響，好像樂律。

承位未久的少年秦王，四周虎兕覬覦，各國環伺；朝中呂相稱道，寸步難行；後宮更有生母掣肘，肆意弄權，何況……阿誰世上獨一的血脈嫡親，竟給了他那樣不堪的熱誠。

翌日，又是一個晴好氣候。

是嗬，一個再鄙賤不過的百姓，也配那樣笑？

百般光彩鮮香、品相誘人的精美飲饌幾近看得人目炫狼籍，而此中，阿荼也隻勉強認得鹿炙，兔纖、蟹醢和橘酢、柰脯、甘豆羹幾樣。

下餔用畢，已然暮色四合。

這一天淩晨，十五歲的少女，換上一襲新衣，悄悄坐了在妝台前。她對著那麵嵌綠鬆石銅鏡，手固執捲雲紋漆木篦，一縷縷細細梳理，將本身一挽烏澤的長髮高高綰作了單螺髻，然後，用了那支雀頭木笄簪定。

“阿荼，實在每日都在怕。”她心下突然一緊，不敢昂首，隻悄悄緩了緩氣味，竭力安靜道“但，既不知今後會如何……隻能用心過好眼下的日子罷了。”

而此時，她開口竟是熟極而流的秦語，聽不出丁點兒鄉音。算起來，到鹹陽不過兩月……倒不是個蠢物呢。

秦王政闊步進了內院，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副景象——阿誰綰著雙丱的小丫頭領著身後的宮婢向他頓首而拜。去處禮節倒也堪堪過得了眼，但一身衣裳卻較著有些不劃一，並且，腳邊數尺遠處還擱著一隻還盛水半滿的黑陶鑒。

見她仍未回話，年青的秦王不由略緊了一雙劍眉。

“寡人不準，這鹹陽宮便一隻雀兒也飛不出去。”

但是，劈麵坐著尊秦王，任是好菜如山，醇釀流水，到了口中也底子嘗不出甚麼滋味……阿荼隻垂首，溫馨地小口小口用飯。

這個時候，王上該回寢宮了罷？阿荼透過那扇半掩著的菱格紋柏木長窗，覷了眼內裡垂垂暗重的夜色。

小小的清池院一方清平，安寧無爭。秦王第二回拜訪，是在八月末，滿院芙蓉盛綻，紛繁落瓣如雪亂。

“諾。”秦王身邊的親信寺人忙清聲應道，隨即輕步退了下去叮嚀。

阿荼便悄悄在他身後隔了三尺之距跟著，不遠不近。

這是阿荼第一次真正看清楚此人的模樣——十六七歲的少年，劍眉長眸，臉部表麵略顯冷硬瘦峭，白石寒鐵似的棱角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