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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擰了擰他耳朵:“還不看看誰來了?”

賈環眸光頓在林如海略略揚起的衣袂上,那邊有一小片青箬色竹葉,乃是這衣裳年根兒時叫粗手粗腳的小丫頭燙了個洞,仆人家又捨不得扔,為諱飾瑕疵黛玉親手繡上的。

林海說的羊肉麪店籽實則是家酒坊,幌子褪了色,門扉裡透出些暈黃燭光,一推開,隻見個烏髮如雲的女子半伏在桌上算賬,不時將落到頰邊的烏髮撩到耳後,在一豆燈火裡顯得極其動聽。

少年人勾了勾嘴角,意味深長道:“二楊齊名,果然是有些事理。”

店小二轉了個頭,欣喜道:“林叔!哎呀,給我帶乾果子了麼,另有你們揚州的糕點――”

那日他與赫連扣之事叫林如海撞破了,隻怕在內心堵著也非一天兩天,現在統統灰塵落定,以文人不依不饒的性子果然是要問個清楚明白。聽林如海話中意義,倒是擔憂焦炙有之,討厭惡感並無,少年人的心也便安了下去。

“宋嫂子。”林如海張口叫了一聲。

“......是。”

賈環捧著粗瓷杯子吹了吹氣兒,白煙籠在他臉上,更加顯得睫毛烏黑,皮膚素白,少年人悄悄開口,聲音宛轉如蜿蜒在氛圍中的一支流水民謠。

楊希和林如海有一搭冇一搭的敘話兒,也不拘著端方,從販子軼聞轉到朝中百官,也不過是三兩句的工夫,不時還問問賈環,見他多數是能答上的,兩人臉上便也更加顯出些對勁來。

提及來,這對父女待他,當真是如兒如弟,並未有半絲虧欠。

賈環抬了抬眼,那女子的神采已然慘白若紙,雙手撐在桌上竟是有些搖搖欲墜之態。

楊希叫家仆攙扶著上轎,臨走前倒是留下幾句酸話,林如海師徒兩個聽了,很有些啼笑皆非。

這鋪子不大,要赫連扣那般身高腿長的人來,隻怕十步不到便到頭了。屋裡陳列也簡樸,牆角幾甕酒,幾張擦得乾清乾淨的方桌,一個擺著青釉麵蓮枝紋瓶子的小櫃檯,平靜卻不清寂。要說這此中最為特彆的,當屬櫃檯後那麵牆壁,摳成中空,鬱鬱蔥蔥植滿宋梅,此時恰是盛花季,便得滿眼綠葉如弓,花綠如荷,香遠益清,美不堪收。

“這老狐狸,也就最後幾句捎帶了些至心。”隻因離林府並不算遠,林海與賈環揮退了車馬小廝,且行且聊,恰是初春,夜風寒涼,吹在麵上倒是去了八分酒意,隻覺滿心清爽歡愉。

夜風所及,垂柳及地,街角兩盞素白燈籠微微閒逛,不穩的慘淡燈火映出街角館子模恍惚糊的牌匾,幾個燦亮亮的銅錢紋樣乍一看倒像足怒瞠的眼睛,冇白的有些唬人。

“你說的不錯。”長長的感喟散在風裡,林如海麵上顯出絲絲怔忡,“再過廿年,隻怕為師也是這副德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