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薨懌[第1頁/共7頁]
“不得安生?”天子冷然相對,以唇際不屑的笑意劃出楚銀河界般清楚的間隔,“你有高貴的出身,嫡妻的身份,後代雙全,位極中宮。你另有甚麼不安生的?”
“做甚麼?”天子輕嗤一聲,“你本身已經說得明顯白白,是為了你心心念唸的富察氏一族!如懿的姑母是先帝皇後,你一向顧忌她的出身,也不喜她的性子。除了玫嬪與怡嬪之子,順帶著也除瞭如懿,豈分歧你情意?再者,玫嬪與怡嬪出身卑賤,那麼如懿和慧賢皇貴妃若誕下皇子,你便會感覺是在擺盪嫡子之位了吧?哪怕對著一向順服你的慧賢皇貴妃,你不也賜了她那麼貴重的翡翠珠纏絲赤弓足花鐲以防來日麼?便是如懿進了冷宮,蛇咬火焚,飲食侵犯,你不也做得得心應手!”
天子怔了怔,有冷風猝不及防地撲進他的眼,扯動他的睫,那樣纖細的幾近不成發覺的疼痛,如細碎的裂紋,垂垂伸展開去。他的聲音恍然有幾分淒慘,在深沉的夜色裡如碎珠散落:“永璉,永琮,你們在地下彆怕,你們的額娘來陪你們了。”
一場數十年的姻緣所得,隻能留下這些麼?
皇後失血的雙唇狠惡地顫抖:“臣妾平生所為,無一不是為了保全富察氏高貴的榮光,為了對得起富察氏列祖列宗用心血換來的榮光!不到逼不得已,臣妾何必置人於死地,留下威脅富察氏全族的嫌隙?皇上,臣妾愛子私心,是想讓永璜自生自滅,也曾用心放縱永璋嬌生慣養,可臣妾從未想過要他們死啊!更遑論撤除玫嬪、怡嬪之子!她二人出身寒微,便是生下皇子又如何,也斷斷不會擺盪嫡子之位,臣妾費這個心做甚麼?”
天子彷彿不忍,也不肯聽下去,他的口氣冷酷得聽不出任何靠近或冷淡,彷彿一個不相乾的人普通,隻道:“皇後多慮了。”
天子還是那樣安靜的口氣,卻多了一絲顯而易見的冷酷:“皇後,朕說過,你是多慮。多慮的話朕是不會聽的。”
天子點頭,眼角有微亮的淚光:“璟瑟是朕與皇後獨一的嫡出之女,朕必然會好好疼惜她。皇後放心便是。”他沉吟半晌,似是下了決計,“再不然,朕就例外準予璟瑟出嫁後可另立府邸,與額駙留駐京師。”
天子眸中一涼,像是秋末最後的清霜,覆上了無垠的郊野。他還是含著最暖和得體的淺笑,讓人不自發地生出靠近之意:“皇後多慮了,你會好起來的。”
皇後的目光快速一跳,突然死死盯在天子身上,由炙熱而至冰冷,她的神情近乎癡狂:“本來這些事皇上早就曉得,卻啞忍至今纔來問臣妾。這究竟算是您的恩情還是臣妾的冤孽?”
天子的神采安靜如水,話語的鋒利藏在悠然腔調中:“這些年的你的所作所為,朕從旁人丁中也算略知一二。你私德有虧,但你是朕的皇後。作為一個皇後,你為朕生兒育女,也算儉仆自謙,對著嬪妃也未有妒忌刻薄之色,算是禦下寬和,未曾讓天下臣民有半分群情。朕若揭露你,隻會讓你成為朕江山光陰裡的汙點,讓皇室成為天下人的笑柄。”就像一襲華麗的衣袍,縱使底下蟲蛀蟻蝕,破敗不堪,他也得儲存著表麵的金玉瑰麗。多年伉儷,恩典當然不會少,但她頻頻進逼,未曾體味他的提點,也終將那些年的恩典積鬱成了難以言說的膩煩。隻是在想起他們共同的孩子時,那樣純真的笑容,纔會讓他的情感稍稍和緩。他曉得她賦性暖和,並不如厥後所知的那樣淩厲,也曉得她會死力保持著如許的暖和過下去,隻不過來日,畢竟會垂垂冷淡,隻剩下禮節所應有的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