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嗣（三）[第1頁/共3頁]

我好想靠一靠，是眉莊在叫我麼？“嬛兒？！嬛兒？你如何了？！”

皙華夫人碗盞中的碎冰丁零作響，像是簷間叮噹作響的風鈴，一向在引誘我。她含一塊冰在口，含混著冷酷道：“不忙，再念一刻鐘再說。”

彷彿是太陽太大了，看出來的字一個個忽大忽小悠悠地晃，像螞蟻般一團團爬動著。

眉莊擔憂地看著我，敬妃焦心的聲音在提示：“已經半個時候了。”

我一遍又一遍朗讀：

“和叔妹第七：婦人之對勁於夫主，由舅姑之愛己也；舅姑之愛己，由叔妹之譽己也。……謙則德之柄，順則婦之行。凡斯二者，足以和矣。詩雲：‘在彼無惡，在此無射。’其斯之謂也。”

皙華夫人本身安坐在殿口，座椅旁置滿了冰雕，她猶感覺熱，命了四個侍女在身後為她扇風，卻對身邊的內監道：“把娘娘小主們的座椅挪到廊前去，讓她們好好瞧著，不守宮規、鄙視本宮是個甚麼好處！”

我的眼睛看出來像是隔了烏黑的大霧，眼睫毛成了層層恍惚的紗帳。玄清你的神采那樣氣憤和孔殷，你在和她活力？唉！你一貫是暖和的。

敬妃不忍還想再勸，皙華夫人轉頭狠狠瞥她一眼：“跪半個時候朗讀《女誡》是死不了人的！你再多嘴，本宮就讓你也去跪著。”敬妃無法，隻得不再作聲。

但是……但是……四郎，你明天的臉如何長得那麼像玄清？我笑不出來……必然是我目炫了。

“鄙人愚闇，受性不敏，蒙先君之餘寵，賴母師之典訓。……聖恩橫加，猥賜金紫，實非鄙人庶幾所望也。男能自謀矣，吾不複覺得憂也。但傷諸女方當適人，而不漸訓誨，不聞婦禮，懼失容它門，取恥宗族。”

對不起，眉莊，不是我不想答覆你，我實在冇有力量。

已知是冇法，我和眉莊麵劈麵跪在那一團白光裡。她把書舉到我麵前讓我一字一字朗讀。反光激烈，書又殘舊，一字一字讀得非常吃力。

小腹沉沉地往下墜，口乾舌燥，身材又酸又軟，彷彿力量跟著身材裡的水分都垂垂蒸發了。

一遍誦完，皙華夫人還是不肯罷休，陰惻惻吐出兩字：“再念。”

他的俄然呈現，慌得妃嬪們一如鳥獸散，紛繁避入內殿。

“敬慎第三：陰陽殊性，男女異行。陽以剛為德，陰以柔為用，男以強為貴，女以弱為美。……

我隻好重新再讀，擔憂眉莊的身子和腹中孩兒的安危，我幾度想快些念疇昔，但是皙華夫人如何肯呢，我略略念快一兩字，眉莊身上便捱了重重一下戒尺——那原是西席先生責打頑童的，到了皙華夫人宮裡，竟已成為刑具。那擊打的“劈啪”聲敲落在皮肉上格外清脆利落，便是一條深紅的印記。眉莊死死忍住，一言不發地捱住那痛苦，她的汗沉沉下來。我曉得，一出汗，那傷口會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