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宋柯[第1頁/共4頁]

曹麗環確有幾分短長，又生得高壯，得了機遇衝開前頭擋著的兩個婆子，掀起簾子便出來了，香蘭恰在曹麗環身後，倒是被兩個反對的婆子給湧進屋子。現在飯畢，林老太太正歪在羅漢床上，秦氏坐著繡墩向前傾著身子和林老太太說話兒，二房太太王氏坐在另一邊，正親手剝榛子給林老太太吃。

那兩個婆子立即上來帶人，香蘭在屋裡進也不是，退也不是，便縮著脖子站在門口，心想著如果曹麗環被人帶出去，她也好一併跟出去；如果曹麗環留在屋裡，她便站在這兒裝死。

廳裡的珠簾一掀，從次間裡走出來兩小我。一個十五六歲，中等身高，錦衣素服，麵如敷粉，目如點漆，彷彿金童郎君兒似的，是林家的二房的嫡子林錦亭；另一個比林錦亭年紀略大些，身量高出一頭，麵色白淨，眉長目秀，鼻梁高隆，風韻雅量，實在一名美女人。穿一身半舊的藍色綢衣，腰間的織金帶也是舊的，上鑲著瑪瑙，有一顆瑪瑙已掉了，隻用一顆淺顯的紅絳石頭替著，卻漿洗得極其潔淨整齊。

宋柯背動手說：“隻怕趕不走，你們家老太爺那關就過不去，你也曉得，老太爺最好麵子，萬不能讓彆人說出一個‘不’字，如何能把她這麼個無父無母的孤女趕走，讓人戳脊梁骨？老太爺和老太太都不待見她，隻是麵子掬在這兒，反正花點銀子打發她罷了。”

宋柯見林錦亭有些扭捏，便不再打趣他，隻拍拍他的肩，二人一同出去。走到廳裡，宋柯俄然瞧見地上有一朵小小的紅色絹花，想起來是方纔阿誰捱打的小丫頭重新上掉的，嘴角向上諷刺的揚了揚。俢弘說那丫頭不幸？他卻瞧著是個奪目的，方纔從東次間的窗縫瞥見曹麗環和琉杯掐架，丫頭婆子們是抱的抱，攔的攔，唯有她，嘴裡固然喊著“彆打了”，卻離得遠遠的，清楚是不想管。待雪盞罵她，她才跑上來用心捱了一腳，卻做了實足的姿勢摔在地上，便再不起來了，等太太出去卻一骨碌爬起來比誰都快。

且說香蘭，出門瞧見曹麗環正在正房外求著見秦氏，被守門的婆子攔在外頭。曹麗環幾番衝撞都被攔了下來，香蘭暗想：“方纔屋裡的事定然鬨大了，不然曹麗環怎能巴巴衝出來找大太太？”她不想跟著曹麗環，可滿院子的丫頭婆子都瞧見她從小廳裡出來，便隻好低著頭走了疇昔。

林錦亭臉一紅，瞪著眼說：“你渾說甚麼呢！可彆跟大哥那浪蕩子學壞了，他送的美人我是消受不起……還，另有，素菊是母親給我的……打小兒就奉侍我了。”

比及小廳裡捱了打，彆看她淚流滿麵的一副不幸描述，可曹麗環走了，她不是哭著跑出去，而是有條不紊的清算衣裳和頭髮，一聲都不再哭了！如許的委曲“嘎登”就能忍下來，厥後更說了一番話：“陳香蘭，明天你隻當被狗啃了，世上的事本就樂少苦多，你要忍辱，忍到最後，遲早有你出頭之日。”聲音雖輕，可宋柯耳目過於凡人，正正聽了個真，頓時便駭怪了。受了委曲憋悶，不是哭天搶地，委靡自憐，而是自強果斷，百忍成金，如許的見地和心性，豈是如許一個十三四歲的丫環應當有的，即便是大男人，隻怕也未幾！他遠遠瞧見那女孩子剛毅的神采，恍忽間彷彿瞥見了另一小我。那小我比這女孩大不了兩三歲，生得也如許單柔，原是王謝之女，一夕碾完工泥，眉宇間便常常帶著如許的倔強與堅固，受了天大的委曲痛苦，都忍辱下來，一心一意的保護著他……偶然他想起悠遠的宿世，隻覺是一場奇特的大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