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第2頁/共5頁]

太原王生早行，遇一女郎，抱襆獨奔，甚艱於步，急走趁之，乃二八姝麗。心相愛樂，問：“何夙夜踽踽獨行？”女曰：“行道之人，不能澆愁憂，何勞相問。”生曰：“卿何愁憂？或可效力不辭也。”女黯然曰：“父母貪賂，鬻妾朱門。嫡妒甚，朝詈而夕楚辱之，所弗堪也，將遠遁耳。”問：“何之？”曰：“在亡之人，烏有定所。”生言：“敝廬不遠，即煩枉顧。”女喜從之。生代攜襆物，導與同歸。女顧室無人，問：“君何無家口？”答雲：“齋耳。”女曰：“此所良佳。如憐妾而活之，須奧妙勿泄。”生諾之。乃與寢合。使匿密室，過數日而人不知也。生微告妻。妻陳，疑為大師媵妾，勸遣之，生不聽。偶適市，遇一羽士，顧生而愕。問：“何所遇？”答言：“無之。”羽士曰：“君身邪氣繚繞，何言無？”生又力白。羽士乃去，曰：“惑哉！”世固有死將臨而不悟者！”生以其言異，頗疑女。轉思明顯美人，何至為妖，意羽士借魘禳以獵食者。無何，至齋門，門內杜不得入，心疑所作，乃逾垝坦，則室門已閉。躡足而窗窺之，見一獰鬼，麵翠色，齒巉巉如鋸，鋪人皮於榻上，執彩筆而繪之。已而擲筆，舉皮如振衣狀，披於身，遂化為女子。睹此狀，大懼，獸伏而出。急追羽士，不知所往。遍跡之，遇於野，長跪求救，請遣除之。羽士曰：“此物亦良苦，甫能覓代者，予亦不忍傷其生。”乃以蠅拂授生，令掛寢門。臨彆約會於青帝廟。生歸，不敢入齋，乃寢閣房，懸拂焉。一更許，聞門外戢戢有聲，自不敢窺，使妻窺之。但見女子來，望拂子不敢進，立而切齒，很久乃去。少時複來，罵曰：“羽士嚇我，終不然，寧入口而吐之耶！”取拂碎之，壞寢門而入，徑登生床，裂生腹，掬生心而去。妻號。婢入燭之，生已死，腔血狼籍。陳駭涕不敢聲。

至夜複往，則蘭麝猶芳，凝待終宵，寂無聲咳。歸與妻謀，欲攜家而居之，冀得一遇。妻不從。生乃自往，讀於樓下。夜方憑幾，一鬼披髮入，麵黑如漆，張目視生。生笑，拈指研墨自塗，灼灼然相與對視，鬼慚而去。次夜更深，滅燭欲寢，聞樓後發扃，辟之閛然。急起窺覘，則扉半啟。俄聞履聲細碎，有燭光自房中出。視之，則青鳳也。驟見生，駭而卻退，遽闔雙扉。發展跪而致詞曰：“小生不避險惡，實以卿故。幸無彆人，得一握手為笑，死不憾耳。”女遙語曰：“拳拳密意，妾豈不知？但吾叔閨訓鬆散，不敢受命。”生固哀之，曰：“亦不敢望肌膚之親，但一見色彩足矣。”女似肯可，啟關出，捉其臂而曳之。生狂喜，相將入樓下，擁而加諸膝。女曰：“幸有夙分，過此一夕，即相思無益矣。”問：“何故？”曰：“阿叔畏君狂，故化厲鬼以相嚇，而君不動也。今已卜居他所，一家皆移什物赴新房，而妾留守，明日即發矣。”言已欲去，雲：“恐叔歸。”生強止之，欲與為歡。方持論間，叟掩入。女羞懼無以自容，挽手依床，拈帶不語。叟怒曰：“賤輩辱我流派！不速去，鞭撻且從厥後！”女低頭急去，叟亦出。生尾而聽之，訶詬萬端，聞青鳳嚶嚶抽泣。生情意如割，大聲曰：“罪在小生，與青鳳何與！倘宥青鳳，刀鋸鈇鉞，願身受之！”很久寂然，乃歸寢。自此第內毫不複聲氣矣。生叔聞而奇之，願售以居，不較直。生喜，攜家口而遷焉。居逾年甚適，而何嘗斯須忘青鳳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