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第1頁/共5頁]
耿十八
造畜
鳳陽一士人,負笈遠遊。謂其妻曰:“半年當歸。”十餘月竟無耗問,妻翹盼綦切。一夜才就枕,紗月搖影,離思縈懷,方反側間,有一美人,珠鬟絳帔,搴帷而入,笑問:“姊姊得無慾見郎君乎?”妻急起應之。美人邀與共往,妻憚修阻,美人但請無慮。即挽女手出,並踏月色,約行一矢之遠。覺美人行敏捷,女行動晦澀,呼美人少待,將歸著複履。美人牽坐路側,自乃捉足,脫履相假。女喜著之,幸不鑿枘。複起從行,健步如飛。
時已曛暮,與妻坐床上。忽一小兒,儴入室,曰:“阿翁行何疾?死力不能得追。”視其體貌,當得七八歲。李驚,方將詰問,則見其若模糊現,恍忽如煙霧,宛轉間已登榻。李推下之,墮地無聲。曰:“阿翁何乃爾!”瞥然複登。李懼,與妻俱奔。兒呼阿父、阿母,嘔啞不休。李入妾室,急闔其扉,還顧,兒已在膝下。李駭問何為。答曰:“我姑蘇人,姓詹氏。六歲失父母,不為兄嫂所容,逐居外祖家。偶戲門外,為妖僧迷殺桑樹下,差遣如倀鬼,冤閉窮泉,不得脫化。幸賴阿翁昭雪,願得為子。”李曰:“人鬼殊途,何能相依?”兒曰:“但除鬥室,為兒設床褥,日澆一杯冷漿粥,餘都無事。”李從之。兒喜,遂獨寢室中。
一日村中有中水莽草毒者,死而復甦,競傳為異。生曰:“是我活之也。彼為李九所害,我為之驅其鬼而去之。”母曰:“汝何不取人以自代?”曰:“兒深恨此等輩,方將儘驅除之,何屑為此?且兒事母最樂,不肯生也。”由是中毒者,常常具豐筵禱祝其庭,輒有效。
少間入裡門,匠人送諸其室。驀睹己屍,醒但是蘇。覺乏疲躁渴,驟呼水。家人大駭,與之水,飲至石餘。乃驟起,作揖拜伏。既而出門拱謝,方歸。歸則僵臥不轉。家人以其行異,疑非真活,然漸覘之,殊無他異。稍稍近問,始曆曆言本末。問:“出門何故?”曰:“彆匠人也。”“飲水何多?”曰:“初為我飲,後乃匠人飲也。”投之湯羹,數日而瘥。由此厭薄其妻,不複共床笫。
常州民李化,富有田產,年五十餘無子,一女名小惠,容質秀美,伉儷最垂憐之。十四歲暴病夭殂,蕭瑟庭幃,益少生趣。始納婢,經年餘生一子,視如拱璧,名之珠兒。兒漸長,魁偉敬愛,然性絕癡,五六歲尚不辨菽麥,言語蹇澀。李亦好而不知其惡。會有眇僧募緣於市,輒知人閨闥,因而相驚以神,且雲能存亡禍福人。幾十百千,執名一索,無敢違者。詣李募百緡,李難之。給十金不受,漸至三十金。僧厲色曰:“必百金,缺一文不成!”李怒,收金而去。僧忿然起曰:“勿悔!勿悔!”無何,珠兒心暴痛,爬刮牀蓆,色如土灰。李俱,將八十金詣僧求救。僧笑曰:“多金大不易!然山僧何能為?”李回而兒已死。李慟甚,以狀訴邑宰。宰拘僧訊鞫,亦辨給無情詞。笞之,似擊鞔革。令搜其身,得木人2、小棺1、小旗號五。宰怒,以手疊訣舉示之。僧乃懼,自投無數。宰不聽,杖殺之。李伸謝而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