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第1頁/共5頁]

自浮海去，家人無不謂其已死；及至家人皆驚奇。幸翁媼無恙，獨妻已去帷。乃悟龍女“守義”之言，蓋已先知也。父欲為生再婚，生不成，納婢焉。謹誌三年之期，泛舟島中。見兩兒坐在水麵，拍流嬉笑，不動亦不沉。近引之，兒啞然捉生臂，躍入懷中。其一大啼，似嗔生之不援己者。亦引上之。細審之，一男一女，貌皆漂亮。額上花冠綴玉，則赤蓮在焉。背有錦囊，拆視，得書雲：“翁姑俱無恙。忽忽三年，塵凡永隔；盈盈一水，青鳥難通，結想為夢，引領成勞。茫茫藍蔚，有恨如何也！顧念奔月姮娥，且虛桂府；投梭織女，猶悵銀河。我何人斯，而能永好？興思及此，輒複破涕為笑。彆後兩月，竟得孿生。今已啁啾度量，頗解談笑；覓棗抓梨，不母可活。敬以還君。所貽赤玉蓮花，飾冠作信。膝頭抱兒時，猶妾在擺佈也。聞君克踐舊盟，誌願斯慰。妾此生不二，之死靡他。奩中珍物，不蓄蘭膏；鏡裡新妝，久辭粉黛。君似征人，妾作蕩婦，即置而不禦，亦何得謂非琴瑟哉？獨計翁姑已得抱孫，曾未一覿新婦，揆之道理，亦屬缺然。歲後阿姑窀穸，當往臨穴，一儘婦職。過此以往，則‘龍宮’無恙，很多掌控之期；‘福海’長生，或有往還之路。伏惟保重，不儘欲言。”生反覆省書攬涕。兩兒抱頸曰：“歸休乎！”生益慟撫之，曰：“兒知家在何許？”兒啼，嘔啞言歸。生視海水茫茫，極天無邊，霧鬟人渺，煙波路窮。抱兒返棹，欣然遂歸。

異史氏曰：“花麵巴結，世情如鬼。嗜痂之癖，環球一轍。‘小慚小好，大慚大好’。若公開帶鬚眉以遊都會，其不駭而走者蓋幾希矣！彼陵陽癡子，將抱連城玉向那邊哭也？嗚呼！顯榮繁華，當於蜃樓海市中求之耳！”

翼日趨朝，薦諸國王。王忻然下詔，有二三大夫言其怪狀，驚駭聖體，王乃止。郎出告馬，深為扼腕。居久之，與仆人飲而醉，把劍起舞，以煤塗麵作張飛。仆人覺得美，曰：“請君以張飛見宰相，厚祿不難致。”馬曰：“遊戲猶可，何能易臉孔圖榮顯？”仆人強之，馬乃諾。仆人設筵，邀當路者，令馬繪麵以待。客至，呼馬出見客。客訝曰：“異哉！何前媸現在妍也！”遂與共飲，甚歡。馬婆娑歌“弋陽曲”，一座無不傾倒。明日交章薦馬，王喜，召以旌節。既見，問中國治安之道，馬勉強上陳，大蒙嘉歎，賜宴離宮。酒酣，王曰：“聞卿善雅樂，可使寡人得而聞之乎？”馬即起舞，亦效白錦纏頭，作靡靡之音。王大悅，本日拜下大夫。時與私宴，恩寵殊異。久而官僚知其臉孔之假，所至，輒見人私語，不甚與款洽。馬至是伶仃，怡然不自安。遂上疏乞休致，不準；又告休沐，乃給三月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