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第1頁/共5頁]
孫生
異史氏曰:“醒則猶人,而醉則猶鱉,此酒人之多數也。顧鱉雖日習於酒狂乎,而不敢忘恩,不敢無禮於父老,鱉不過人遠哉?若夫己氏則醒不如人,而醉不如鱉矣。前人有龜鑒,盍覺得鱉鑒乎?乃作《酒人賦》。賦曰:
臨洮馮生,蓋貴介裔而淩夷矣。有漁鱉者負其債,不能償,得鱉輒獻之。一日獻巨鱉,額有白點,生以其狀異,放之。
異史氏曰:“人生業果,飲啄必報,而惟果報之在房中者,如附骨之疽,其毒尤慘。每見天下賢婦十之一,潑婦十之九,亦以見人間之能修善業者少也。觀安閒願力弘大,何不將孟中水灑大千天下也?”
生一夕獨寢,夢八大王軒然入曰:“所贈之物,當見還也。佩之若久,耗人精血,損人壽命。”生諾之,即留宴飲。八大王辭曰:“自聆藥石,戒杯中物,已三年矣。”乃以口齧生臂,痛極而醒。視之,則核塊消矣。後此遂如凡人。
邑人某幼年惡棍,偶遊村外,見少婦乘馬來,謂同遊者曰:“我能令其一笑。”眾不信,約賭作筵。某遽奔去出馬前,連聲嘩曰:“我要死!”因於牆頭抽粱黠一本,橫尺許,解帶掛其上,引頸作縊狀。婦果過而哂之,眾亦粲然。婦去既遠,某猶不動,眾益笑之。遠視則舌出目瞑,而氣真絕矣。粱乾自經,不亦奇哉?是可覺得儇薄者戒。
又有酒隔咽喉;間不盈寸;呐呐呢呢,猶譏主吝。坐不言行,飲複不任:酒客無品,於斯為甚。甚有杜康下,客氣粗;努石棱,磔鬡須;袒兩臂,躍雙趺。塵濛濛兮滿麵,哇浪浪兮沾裾;口狺狺兮亂吠,發蓬蓬兮若奴。其籲地而呼天也,似李郎之嘔其肝臟;其揚手而擲足也,如蘇相之裂於牛車。舌底生蓮者,不能窮其狀;燈前取影者,不能為之圖。父母前而受忤,老婆弱而難扶。或以父執之良朋,無端而受罵於灌夫。直言以警,倍益眩瞑。
年餘為妻所泄,聞之肅府。王怒收之,追鏡去,擬斬。生大賄中朱紫,使言於王曰:“王如見赦,天下之珍寶,不難致也。不然,有死罷了,於王誠無所益。”王欲籍其家而徙之。三公主曰:“彼已窺我,十死亦不敷解此玷,不如嫁之。”王不準,公主閉戶不食。妃子大憂,力言於王。王乃釋生囚,射中貴以意示生。生辭曰:“荊布之妻不下堂,寧死不敢承命。王如聽臣自贖,傾家可也。”王怒,複逮之。妃召生妻入宮,將鴆之。既見,妻以珊瑚鏡台納妃,詞意溫惻。妃悅之,使參公主。公主亦悅之,訂為姊妹,轉使諭生。生告妻曰:“貴爵之女,不成之前後論嫡庶也。”妻不聽,歸修聘幣納王邸,齎送者迨千人。珍石寶玉之屬,王家不能知其名。王大喜,釋生歸,以公主嬪焉。公主仍懷鏡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