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第1頁/共5頁]

過歲複經其處，展拜而行。遙見施叟，笑致溫涼，邀之殷切。心知其鬼，而欲一問夫人起居，遂相將入村，沽酒共酌。不覺日暮，叟起償酒價，便言：“舍間不遠，舍妹亦適歸寧，望移玉趾，為老夫祓除不祥。”出村數武，又一裡落，叩扉入，秉燭向客。俄，蔣夫人自內出，始核閱之，蓋四十許美人也。拜謝曰：“式微之族，流派寥落，先生澤及枯骨，真無計能夠償之。”言已泣下。既而呼愛奴，向徐曰：“此婢，妾所垂憐，今以相贈，聊慰客中孤單。凡有所須，渠亦略能解意。”徐唯唯。少問兄妹俱去，婢留侍寢。雞初鳴，叟即來促裝送行；夫人亦出，囑婢善事宿世。又謂徐曰：“今後尤宜謹秘，相互遭遇詭異，恐功德者造言也。”徐諾而彆，與婢共騎。至館獨處一室，與同棲止。或客至，婢不避，人亦不之見也。偶有所欲，意一萌而婢已致之。又善巫，一挼挲而屙立愈。腐敗歸，至墓所，婢辭而下。徐囑代謝夫人。曰：“諾。”遂冇。數日返，方擬展墓，見婢華妝坐樹下，因與俱發。終歲往還，如此為常。欲帶同歸，執不成。歲杪辭館歸，相訂前期。婢送至前坐處，指石堆曰：“此妾墓也。夫人未出閣時，便從退役，天殂瘞此。如再過以炷香相吊，當得複會。”

然公子不善讀，訶責之，則夫人輒為緩頰。初猶遣婢傳言；漸親出，隔戶與先生語，常常零涕。顧每晚必問公子日課。徐頗不耐，作色曰：“既從兒懶，又責兒工，此等師我不慣作！請辭。”夫人遣婢謝過，徐乃止。自入館以來，每欲一出登眺，輒錮閉之。一日醉中怏悶，呼婢問故。婢言：“無他，恐廢學耳。如必欲出，但請以夜。”徐怒曰：“受人數金，便當淹禁死耶！教我夜竄何之乎？久以素食為恥，贄固猶在囊耳。”遂出金置幾上，治裝欲行。夫人出，脈脈不語，惟掩袂哽咽，使婢返金，啟鑰送之。徐覺流派逼側；走數步，目光射入，則身自陷塚中出，四望蕭瑟，一古墓也。大駭。然心感其義，乃賣所賜金，封堆植樹而去。

彆歸，懷思頗苦，敬往祝之，殊無影響。乃市櫬發塚，意將載骨歸葬，以寄戀慕。穴開自入，則見色彩如生。膚雖未朽，衣敗若滅；頭上玉飾金釧都如新製。又視腰間，裹黃金數鋌，卷懷之。始解袍覆屍，抱入材內，賃輿載歸；停諸彆第，飾以繡裳，獨宿其旁，冀有靈應。忽愛奴自外入，笑曰：“劫墳賊在此耶！”徐欣喜慰勞。婢曰：“向從夫人往東昌，三日既歸，則舍宇已空。頻蒙相邀，以是不肯相從者，以少受夫人重恩，不忍離逖耳。今既劫我來，即速瘞葬便見厚德。”徐問：“有百年複活者，今芳體仍舊，何不效之？”歎曰：“此有定命。世傳靈蹟，半涉幻妄。要欲複起動履，亦複何難？但不能類生人，故不必也。”乃啟棺入，屍即自起，亭亭敬愛。探其懷，則冷若冰雪。遂將入棺複臥，徐強止之，婢曰：“妾過蒙夫人寵，仆人自異域來，得黃金數萬，妾盜取之，亦不甚詰問。後瀕危，又無戚屬，遂藏以自殉。夫人痛妾夭謝，又以寶飾入殮。身以是不朽者，不過得金寶之餘氣耳。若在人間，豈能久乎？必欲如此，切勿強以飲食；若使靈氣一散，則遊魂亦消矣。”徐乃構精舍，與共寢處。笑語一如凡人；但不食不息，不見生人。年餘徐飲薄醉，執殘瀝強灌之，立即倒地，口中血水流溢，整天麵屍已變。哀悔無及，厚葬之。導史氏曰：“夫人教子，無異人間，而以是待師者何厚也！不亦賢乎！餘謂豔屍不如雅鬼，乃以措大之俗莽，致靈物不享其長年，惜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