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第1頁/共5頁]
自吳公鞫後,女始知鄂生冤。堂下相遇,靦然含涕,似有憐惜之詞,而未可言也。生感其眷戀之情,傾慕殊切;而又念其出身寒微,日登公堂,為千人所窺指,恐娶之為人姍笑,日夜縈迴,無以自主。判牒既下,意始安貼。邑宰為之委禽,送鼓吹焉。
胭脂
時長孫已死;次孫祥,至五十餘矣。以賈幼年,疑有詐偽。少間夫人出,始識之。雙涕霪霪,呼與俱去。苦無屋宇,暫入孫舍。大小男婦,奔入盈側,皆其曾、玄,率陋劣少文。長孫婦吳氏,沽酒具藜藿;又使少子果及婦,與已同室,除舍舍祖翁姑。賈入舍,煙埃兒溺,雜氣燻人。居數日,懊惋殊不成耐。兩孫家分供餐飲,調飪尤乖。裡中以賈新歸,日日招飲;而夫人恒不得一飽。吳氏故士人女,頗嫻閨訓,承順不衰。祥家給奉漸疏,或呼而與之。賈怒,攜夫人去,設帳東裡。每謂夫人曰:“吾甚悔此一返,罷了無及矣。不得已,複理舊業,若心無愧恥,繁華不難致也。”居年餘,吳氏猶時奉送,而祥父子絕跡矣。是歲試入邑癢。宰重其文,厚贈之,由此家稍裕。祥稍稍來近就之。賈喚入,計曩所破鈔出金償之,斥絕令去。遂買新第,移吳氏共居之,吳二子,父老留保創業;次杲頗慧,使與門人輩共筆硯。
時杲入泮已久,人頗仁厚,有賢聲。夫人生一子,年十六,遂以囑果,伉儷攜一仆一媼而去。賈曰:“十餘年之繁華,曾不如一夢之久。今始知繁華之場,皆天國境地,悔比劉晨、阮肇,多造一重孽案耳。”數日抵海岸,遙見巨舟來,鼓樂殷作,虞候皆如天神。既近,舟中一人出,笑請侍禦過舟少憩。賈見欣喜,踴身而過,押吏不敢禁。夫人急欲相從,而相去已遠,遂憤投海中。流落數步,見一人垂練於水引救而去。隸命篙師盪舟,且追且號,但聞鼓聲如雷,與轟濤相間,刹時遂杳。仆識其人,蓋郎生也。
賈自山中歸,心機益清澈,遂連捷登進士。又數年,以侍禦出巡兩浙,申明赫奕,歌舞樓台,一時稱盛。賈為人鯁峭,不避權貴,朝中大僚思誹謗之。賈屢疏恬退,未蒙俞允,未幾而禍作矣。先是,祥六子皆惡棍,賈雖擯斥不齒,然皆竊餘勢以作威福,橫占田宅,村夫共患之。有某乙娶新婦,祥次子篡娶為妾。乙故狙詐,村夫斂金助訟,以此聞於都。當道交章劾賈。賈殊無以自剖,被收經年。祥及次子皆瘐死。賈奉旨充遼陽軍。
異史氏曰:“世傳陳大士在闈中,書藝既成,吟誦數四,歎曰:‘亦複那個識得!’遂棄而更作,以故闈墨不及諸稿。賈生羞而遁去,蓋亦有仙骨焉。乃再返人間,遂以口腹自貶,貧賤當中人甚矣哉!”
先是巷中有毛大者,遊手無籍。嘗挑王氏不得,知宿與洽,思掩執以脅之。是夜過其門,推之未扁,潛入。方至窗下,踏一物軟若絮縮,拾視,則巾裹女舄。伏聽之,聞宿自述甚悉,喜極,抽息而出。逾數夕,越牆入女家,流派不悉,誤詣翁舍。翁窺窗見男人,察其音跡,知為女來。大怒,操刀直出。毛大駭,反走。方欲攀垣,而卞追已近,急無所逃,反身奪刃;媼起大喊,毛不得脫,因此殺翁。女稍痊,聞喧始起。共燭之,翁腦裂不能言,俄頃已絕。於牆下得繡履,媼視之,胭脂物也。逼女,女哭而實告之;不忍貽累王氏,言鄂生之自至罷了。天明訟於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