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第1頁/共6頁]
街上的柳樹,像病了似的,葉子掛著層灰土在枝上打著卷;枝條一動也懶得動的,無精打采的低垂著。馬路上一個水滴也冇有,乾巴巴的發著些白光。便道上灰塵飛起多高,與天上的灰氣連接起來,結成一片毒惡的灰沙陣,燙著行人的臉。到處枯燥,到處燙手,到處憋悶,全部的老城像燒透的磚窯,令人喘不出氣。狗趴在地上吐出紅舌頭,騾馬的鼻孔張得特彆的大,小販們不敢呼喊,柏油路化開;乃至於鋪戶門前的銅牌也彷彿要被曬化。街上非常的平靜,隻要銅鐵鋪裡收回令人煩躁的一些單調的叮叮鐺鐺。拉車的人們,明知不活動便冇有飯吃,也懶得去籌措買賣:有的把車放在有些陰涼的處所,支起車棚,坐在車上打盹;有的鑽進小茶社去喝茶;有的底子冇拉出車來,而來到街上看看,看看有冇有出車的能夠。那些拉著買賣的,即便是最標緻的小夥子,也竟然甘於丟臉,不敢再跑,隻低著頭漸漸的走。每一個井台都成了他們的救星,不管剛拉了幾步,見井就奔疇昔;趕不上新汲的水,便和驢馬們同在水槽裡灌一大氣。另有的,因為中了暑,或是發痧,走著走著,一頭栽在地上,永不起來。
拉到了,坐車的連一個銅板也冇多給。祥子冇說甚麼,他已顧不過命來。
虎妞催著他出去,怕他在家裡礙事,萬一小福子拉來個客人呢。“你當在家裡就好受哪?屋子裡一到晌午連牆都是燙的!”
祥子病了。大雜院裡的病人並不止於他一個。
六月十五那天,天熱得發了狂。太陽剛一出來,地上已像下了火。一些似雲非雲,似霧非霧的灰氣低低的浮在空中,令人感覺憋氣。一點風也冇有。祥子在院中看了看那灰紅的天,籌算去拉晚兒——過下午四點再出去;倘使掙不上錢的話,他能夠一向拉到天亮:夜間不管如何也比白日好受一些。
“快走!你把我扔在這兒算怎回事?”坐車的跺著腳喊。
坐了好久,貳心中煩厭了。既不敢出去,又冇事可作,他感覺氣候彷彿用心跟他過不去。不,他不能服軟。他拉車不止一天了,夏天這也不是頭一遭,他不能就這麼白白的“泡”一天。想出去,但是腿真懶得動,身上非常的軟,彷彿沐浴冇洗痛快那樣,汗雖出了很多,而內心還不暢快。又坐了會兒,他再也坐不住了,歸正坐著也是出汗,不如乾脆出去嚐嚐。
連祥子都有些膽怯了!拉著空車走了幾步,他覺出由臉到腳都被熱氣圍著,連手背上都流了汗。但是,見了座兒,他還想拉,覺得跑起來或許倒能有點風。他拉上了個買賣,把車拉起來,他才曉得氣候的短長已經到了不答應任何野生作的程度。一跑,便喘不過氣來,並且嘴唇發焦,明知內心不渴,也見水就想喝。不跑呢,那毒花花的太陽把手和脊背都要曬裂。好歹的拉到了處所,他的褲褂全裹在了身上。拿起芭蕉扇扇扇,冇用,風是熱的。他已經不知喝了幾氣涼水,但是又跑到茶社去。兩壺熱茶喝下去,貳內心溫馨了些。茶由口中出來,汗頓時由身上出來,彷彿身上已是空膛的,不會兒再藏儲一點水分。他不敢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