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爹[第1頁/共3頁]

我確切是我爹的仔，我孃親口奉告我的。

“這孩子唸了這多年書，夠用了，現在十七八的年紀，生龍活虎的，一頓飯吃兩小我的口糧，還不嫌飽，也該下田做活了。”爹眯著眼，呷了一口白酒，噴著酒氣說，“他小子的個子倒是上去了，老子的腰帶都勒到肚臍眼兒了。”

孫教員的書種類蕪雜，約略記取的有四卷本的《胡適文存》，有繡畫的《紅樓》、《三國》，有小開本的《史記》、《通鑒》等，當然魯迅的冊本和毛選是公開的，村裡並不查冇。

村裡的孩子，夜裡都是夜貓子，爹孃也向來不尋覓我去了那裡，因此我倒是有充盈的時候在孫教員這讀著和外邊的天下遠分歧的冊本，這些最後給了我無窮的設想的自在六合。

看完行刑，娘就一病倒下來。奶奶到處去尋訪醫術，都佈施不了。崖下村的神婆來瞅了又瞅，嘴裡唸叨了幾句咒語，讓母親喝了一整晚的雄黃酒，還是無濟於事。

“他們瞎扯的。”娘說了一句，就冇了下文。

全部的童年，都是在這類謊言喧嘩的環境下生長，這是我的一個夢魘。

月華飄飄零蕩，如叮咚的春水般澄徹，在寂寂的山村裡，像一支悠長的笛聲，鼓盪的民氣醉。

“那他們如何叫我冇爹仔？”七八歲懂事的時候，我張望著獵奇的眼睛，躺在孃的懷裡，娘在一旁忙著紡線。

早早放學返來，爹總要我替他籌措著曬穀場，手舉著褪光了毛的皮鞭，抽打著家裡那頭瘦老的毛驢，“嘚兒駕”，我總把毛驢當作馬來騎。

日子是一每天過下去了。開初娘老是提起傳喜來，惹得爹內心毛躁躁的，爹也曉得，娘始終對他冇有多少的豪情，因而就動不動摔筷子，尥蹶子。奶奶好說歹說，娘纔再也冇有提傳喜的事情。又過了三年，我就出世了。

冇曾想，入了學後，我卻改頭換麵，成了一個隻知埋頭苦讀的三好門生。成績是冇的說，冇有誰能超得過我。村裡的孫教員是個束縛前的走資派，下放到我們村莊，他傴著身子，對我說：“冬生，你真是聰明絕頂。”

我的狗腿到冇有敲斷，爹卻結健結實地給了我一頓打。村裡都說，我是天煞孤星下凡，恐怕要給村裡帶來災殃。

“給她尋個男人嫁了吧。”神婆無法的擺擺手，對著奶奶說。

聽村裡老一輩人說，我娘是個童養媳，十歲就被我奶奶收養了過來。我奶奶的兒子，也就是讓我飽受爭議的阿誰所謂的“爹”，叫傳喜，十八歲到城裡挑著穀子買，被拉了壯丁，厥後就冇了下文。娘和傳喜冇來得及結婚，冇給周家留下一根香火，就杳無訊息。奶奶和娘日日以淚洗麵。再厥後聽一個疆場上逃返來的老鄉說，國軍敗退到廈門，他是充當死屍才逃過一劫，傳喜則冇那麼榮幸，他被推推搡搡地等上了去台灣的運兵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