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月冷[第2頁/共4頁]
“嘩啦”一聲,上房裡的甚麼東西被摔碎了,新月猜想那是一隻喝茶的青花蓋碗。她的心怦怦地跳,不曉得這場烽火將伸展到甚麼境地。
“姑媽!”新月抬腿邁過那高高的、中間被踩得凹下去的門檻,把挎在肩上的書包拿下來,提在手裡,“我們黌舍明天……”
“哼,真是如許兒嗎?”又是爸爸的聲音,“那你就再讓我做一回主,她的事兒你就彆管了,成不成?”
“哎,放學了?”韓太太笑了笑,“瞧你曬的,臉上那紅!”
“媽……”新月不安地叫了她一聲。
“你呀,幸虧還是她媽!你……冇個當媽的樣兒!……算了吧你!”爸爸彷彿落空了節製,他的聲音短促,帶著忿忿的喘氣,以往的辯論很少達到這類幾近要爆炸的**,他彷彿全然不顧結果了,“你毀了我一輩子還不算,還要毀了後輩?”
1960年的7月。
新月的臉上立時罩上了陰雲,她放學返來一起上的好興趣全被粉碎了。她曉得姑媽所說的“不安生”是甚麼。
“我……我說甚麼呀?既然我的話在這個家一點兒用都冇有,還不如甚麼都不說!”這是爸爸的聲音,顯得憤然、屈辱而又無可何如。和媽媽恰好相反,他平時是沉默寡言、不苟談笑的,孩子們都對他有幾分害怕。而一旦和媽媽產生了牴觸,他那份嚴肅感便一落千丈,彷彿受了多少委曲而又冇法辯論,敢怒不敢言似的。這時候,他常常是垂著頭,坐在椅子上,兩隻瘦骨嶙峋的大手捂住臉,彷彿要避開統統騷動;或者倒背動手站在那兒,兩眼失神地望著頂棚,老半天一動也不動,黎黑的額頭上泛著青光,太陽穴暴著青筋,兩頰的皺紋較著地加深了,嘴唇無聲地嚅動,彷彿有很多話要說,卻又不說。現在,不知天他是在采納哪種姿勢,歸恰是又在受折磨了。
姑媽端上了打滷麪,這是為了慶祝新月的十七歲生日而特地做的“壽麪”。北京人愛吃麪,能做出許很多多分歧的項目,炸醬麪、麻醬麪、熱湯麪、一和湯麪、氽子麵……都不算甚麼希奇,比較講究的就算打滷麪了;姑媽做的打滷麪就更加講究,她把麵神得又細又長又勻溜又筋道,擠在碗裡,澆上又香又濃的鹵汁,那邊邊有香菇、口蘑、木耳、蝦仁、黃花菜、玉蘭片,像活動的“金絞蜜”虎魄,不等吃到嘴裡,看著就讓人眼饞,何況又是在1960年!自從國度進入“經濟困難期間”,珠米桂薪令人們把興趣相稱稠密地集合到“吃”上:如何讓有限的糧食定量填飽肚子,如何更有效地保持體內熱量,如何充分地受用那些貴重的票、證……從家庭婦女、普通市民到構造乾部、工人、門生都不得不在饑腸轆轆聲中不時想到這些題目,切身材味“民以食為天”這一自古真諦的嚴峻性。這一年的春夏之交,北京、天津、上海和遼寧的糧庫已經幾近挖空,麵對脫銷的傷害,中心收回告急唆使,要求頓時突擊趕運一批糧食以解燃眉之急,並且采納辦法,減少民用布的均勻定量,抬高城鄉口糧標準和食油定量,倡導彙集、製造“代食品”……在如許的情勢之下,姑媽為這頓打滷麪所做出的艱苦卓絕的儘力,就的確像一場勝利的戰役了,也不知她是如何從無貨不缺的商店裡買到那些質料的!和孩子的姑媽眼裡,她是這個家庭的主宰,有著不成擺盪的權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