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玉歸[第2頁/共4頁]
韓太太不安地瞟了她一眼:“先彆亂他的心了!”
“哦?”姑媽愣愣地打量著這小我。
“大姐,您彆焦急,”韓太太最怕聽她魔魔怔怔地嘮叨那的確“冇影兒”的事兒,在韓家團聚的時候,更不肯讓她悲傷,就像疇昔千百次一樣地安撫她,“咱等著,人總有返來的時候!瞧,天星他爸這不就返來了嘛!您給他沏碗水去呀?”
他奔上前去,扶起她,“壁兒,壁兒……”他低低地叫著她,彷彿還是二十年前阿誰事事到處都要依仗師兄攙扶的師妹……不,十年冇叫,已經口生了!
“她……”韓子奇的神采暗淡了,欣然地張著嘴,不曉得該如何向他們說玉兒的事兒。
姑媽又在感慨了:“瞧瞧,甭管跑很多遠的,都有個下落,說來就來了,如何我們那爺兒倆釘今兒冇個影兒呢?”
“不,她也返來了。”
一其中年男人呈現在“博雅”宅的大門前。他孑然一身,手中隻提著一隻棕色皮箱。蒼茫暮色中,他行動倉促地走進這條熟諳的衚衕,褐色牛皮鞋的硬底踏著灰黃的土路,收回並不清脆的橐橐聲。那腳步因為孔殷而顯得有些踉蹌,乃至於好幾次左腳撞了右腳,右腳絆了左腳。
“哎,哎,”姑媽承諾著走出去,還在擦眼淚,“瞧我這一焦急,都冇想起來泡茶……”
姑媽也慌了,她估計得比這更糟:“玉兒女人出了甚麼事兒了?”
韓子奇跟著老婆走進上房。畢竟分開十年了,他像在夢中似的環顧著室內的統統,雕花隔扇,硬木桌椅,鑲了螺鈿的長案,紫釉瓷瓶,插著色彩已經發暗的孔雀羽毛……統統都還在,還照老模樣擺著,隻是顯得陳腐了,冷僻了。
他的心一陣驚慌,“是我……”
家門未改,故園仍在。宅前的槐樹斷了,脊上的鴟吻殘了,門上的紅漆褪了。但是,風霜還冇有剝去“玉魔”白叟的遺墨:隨珠和壁,明月清風!
“是我,我返來了……”他答覆,心怦怦地跳。
“哎呀,這是如何說話呢?”一個婦人的聲音,跟著腳步聲傳過來,“外邊是誰呀?”
“仲春二,龍昂首”。驚蟄的雷聲搖撼著凍土,蟄居在洞窟中的蟲豸蛇獸從冬眠中醒來了,甜睡的龍也醒來了,緩緩地抬起那僵木的頸項。這一天,是中原古國的“中和節”,百姓們把除夕祭奠餘下的餅,用油煎了,熏蟲兒;用草木灰環繞宅院、水缸蜿蜒迤邐撒成“引龍回”;吃“龍牙”即水餃,吃“龍鱗”即春餅,吃“龍鬚麪”;給孩子剃頭,稱為“剃龍頭”;婦女不動針線,以免傷了龍眼;端了蠟燭照屋子照牆壁,“仲春二,照房梁,蠍子蜈蚣無處藏”……八年的監禁,令人們把這些都忘了。當1946年的初春仲春來臨北平的時候,瓊華島下的湖麵還封著薄冰,裹著枯黑的殘荷;正陽門箭樓的琉璃瓦上還蒙著厚厚的塵灰;大柵欄街旁商店的布招還在朔風中顫抖,稀稀落落的行人躬腰縮頸;驚駭兵燙的百姓還在緊閉著院門。對這個“中和節”,連漢民族彷彿也無動於衷了,更何況與此冇有甚麼乾係的穆斯林!龍彷彿還冇有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