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玉歸(2)[第1頁/共4頁]
韓子奇卻涓滴睡意也冇有。漫冗長夜又橫在他麵前,他不曉得該如何往前捱!
“喲,我可不懂這一行,又不是開飯店兒!”姑媽說,“你雖說是門裡出身,可到底也冇管過櫃上的事兒,成色啦,代價啦,恐怕也弄不太準。我們也不識個字,連賬都冇法兒落。再者說,家裡店裡兩端兒跑,這可不是娘們兒家能成的,日本人在街上瞅見女人就嚷‘花妞妞’,嚇死人了……”
他走到院子裡,外邊是幽幽的夜色。冇有玉輪,冇有星星,黑沉沉的天井中,隻要窗紙透過來的一點暗淡燈光,海棠和石溜的枯枝把窗紙切成“炸瓷”似的碎紋。簷下的遊廊,廊下的石階,階下的雨路,路又連著石階,木雕影壁,垂華門,這統統都是他所熟諳的、銘記在心的,即便冇有任何亮光,他也瞭如指掌。他撫摩著廊柱,撫摩著黃楊木雕影壁上四扇分歧月色的浮雕。覺得要落空的,卻留下來了,支出的隻是:光陰。光陰是留不住的。光陰留給人的是創傷,在倫敦,在北平。北平並冇有接受倫敦那樣的轟炸,以是“博雅”宅還在,這令他有一種失而複得的感慨。但是,奇珍齋卻落空了,為甚麼會落空呢?
“天星,彆纏你爸了,他返來就不走了,今後爺兒倆談天兒的日子長著呢!快跟姑媽睡去吧,你明兒夙起來還得上學呢!”韓太太哄著兒子,實際上也是連帶說給姑媽聽的,誰的男人誰心疼,他冇這麼大的精力聊起冇完,得讓他早點兒睡!
“擱到……還冇運到呢,”韓子奇說,“等玉兒返來,東西也就到了。”
“爸,爸,您先彆睡啊,天還冇黑呢,”天星搖擺著他,“您給我說說本國的事兒,奉告我小姨甚麼時候能到家?”
“不成,這可不是個事兒。店鎖在廊房二條,裡頭有那麼多貴重的東西,離家又挺老遠,冇小我兒看著哪兒成啊?趕上如許兒的年代,又是兵又是匪賊,連鍋兒端了都冇準兒,就不但是偷個戒指兒了!”
“啊?帶返來了?”韓太太喜出望外,“你擱哪兒了?”
竟無一人肯出山。韓太太冇轍了,跟姑媽商討:“要不然,我們姐兒倆就先亂來著?”
姑媽一點就透了,“快著吧,天星,你爸也困了!”
韓子奇洗了澡,換了中式衣裳,吃了飯,天已經黑定了。
天星挺不甘心腸跟著姑媽往東配房走去了。
韓子奇臉上卻不見笑意,倦怠地*在太師椅上,長長地籲了一口氣。幾萬裡的輪船,幾千裡的火車,無窮無儘的煩愁,已經使他筋疲力儘;何況,他的路還冇走完呢,亂麻似的岔道口橫在他的麵前,他還不曉得該如何走,也不曉得本身是否另有才氣、有勇氣走下去呢。
韓太太氣得吃不下飯,姑媽急得團團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