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玉歸（6）[第1頁/共4頁]

“瞧我，幫襯著歡暢，忘了外頭另有東西呢！”姑媽忙說，“那甚麼，勞您駕給搬出去，先擱南房吧，漸漸再歸置。哎，留意，留意，漸漸兒地，彆毀了裡頭的東西……”

“哦，忘了？”他茫然地抬開端，“我……忘不了啊，如果然忘了，我還會返來嗎？”

“您先吃吧，甭管旁人了！您也甭驚駭，我們冇打鬥，在這兒籌議事兒呢。您吃完了就歇著您的吧，甭理我們，我們還得好好兒說道說道！”

“早吃了，都上學走了！你們還不快著？”

“叫甚麼全成，跟著天星叫姑媽，也好，跟韓家的孩子一個樣！”姑媽笑眯眯地親著小女人的臉。

“你把你自個兒也毀了！”

“喲！是抬杠拌嘴了？敢情倆人乾了一宿的仗？這是如何個話兒說的！到底因為甚麼？天星他媽，有甚麼話不能明兒再說嘛，這大喜的日子使甚麼性兒？”

韓子奇垂下頭，“我們……有了孩子了！”

“返來？誰叫你返來的？”韓太太猛地轉過臉來，“既然做了那樣的事，又何必返來？你們不會隱姓埋名，躲得遠遠的？連封信也彆打，一輩子也彆返來，我眼不見，心穩定，隻當你們死了，還能留個念想，祖墳上冇有你們的骨頭，倒落個好名聲！現在這算個甚麼事兒？回到家裡來噁心我，站到臉前頭氣我！韓子奇，你好狠哪！”

姑媽早早地起了床，慌著上街買來了芝麻燒餅、焦圈兒、薄脆，這都是天星他爸疇昔愛吃的，在本國橫是冇處所買去，返來準饞北平的吃食，叫他好好兒地回回味兒吧！

“你把我們孃兒倆早就忘了！”

姑媽丟下燒餅就往大門走去，心不在焉地翻開門，門外站著穿洋服的年青女人，懷裡抱著個約摸兩歲的小女人，身背麵，一輛洋車正在掉頭走，另有一輛大排子車，裝著幾隻大皮箱，車伕正解繩索呢。咦，這是乾嗎的？

韓太太伏在枕頭上，連哭的力量都冇有了。

“彆這麼‘我們’、‘我們’的了，兩口兒似的！”韓太太聽得心傷，又聽得各漾，當多種感情交叉扭結的時候，梳理是困難的，“你想家許是真的，她能跟你一樣？她還想返來？還敢返來！”

“叫……叫姑媽吧。”梁冰玉說。

“這是唱的哪一齣？”她成心樂嗬嗬地問，心說準是兩口兒昨兒早晨提及了這十年的苦處，免不了悲傷落淚，她得沖沖這點兒倒黴，“大難都疇昔了，人返來了，還不該歡天喜地？走，擦把臉，吃早點去！”

天亮了。

“她不敢……”韓子奇淒然地捂住臉，手指敲打著額頭，“離家越近，她越慌，不曉得返來該如何見你！船到了上海，一登陸她就哭了：‘總算踏上中國的地盤了，就算回到家了吧，不走了！’我進退兩難。第二天，她又竄改了主張，還是跟我一起上了火車。她不能不返來，這兒也是她的家，有她的祖墳，有她的親人；死了的，活著的。她想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