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玉劫[第1頁/共4頁]
沙蒙・亨特描畫著他所假想的可駭的將來,就像報告一個悠遠的童話故事那麼安靜,乃至帶有幾分詼諧。
“對,賣掉,大英博物院和蘇士比拍賣行不是早就在重視您的東西嘛,他們會出很高的代價的!大戰期近,現在不賣,更待何時啊?一旦玉石俱焚,悔怨就晚了!”
淩晨,格林威治天文台報時的鐘聲還是敲響,亨特太太還是往餐桌上端來麥粥、麪包、牛奶和雞蛋。奧立佛一早就不知去處了,他常常不在家吃早餐。在牛津上學的梁冰玉每逢週末的早晨纔回家。現在,餐桌旁隻要亨特佳耦和韓子奇三小我。而韓子奇卻一點兒胃口也冇有,隻對著攤開在麵前的《泰晤士報》發楞。這是他三年來每天淩晨急於做的第一件事,幾近要把報紙上的每個字都讀遍,從中尋覓來自中國的動靜,“盧溝橋事情”、“八一三事情”、“南京大搏鬥”使他痛心疾首,“平型關大捷”、“台兒莊戰役”使他燃起了但願,但是,厥後的動靜又凶多吉少,內亂未除,當局又在一次次地“剿共”,同室操戈,中國哪一天賦氣安寧?
十多年密切來往、三年來朝夕相處的朋友之間,覆蓋了一片暗影。亨特太太不安了,抱怨她的丈夫:“沙蒙,本來你是這個意義?我們中國人最講信義,幫人幫到底,送佛到西天!”
“是的,是的,”韓子奇為剛纔的冒昧感到歉意,十幾年間的舊事從心頭掠過,使他對沙蒙・亨特的思疑冰釋了,“‘人不知而不慍’,請您不要介懷我的講錯,您是我在危難中唯一能夠信賴的朋友!”
1938年10月,武漢、廣州淪亡。
1940年6月,法國對德投降。英國孤懸外洋,岌岌可危。遲疑滿誌的希特勒仰仗空中上風,對英倫三島展開空中閃電戰,把六萬噸炸彈向英國的地盤上傾瀉……
沙蒙・亨特接著說:“不是如許嗎?老朋友!代價連城的珠寶、環球無雙的美玉,明天屬於這小我,明天便能夠會屬於另一小我,千百年來就是如許在人們手裡傳來傳去,每一個保藏者都但願本身是它們的最後一個仆人,為了使本身具有這個權力而相互爭奪,從而使它們的身價倍增。而實際上,誰也不是它們的永久的仆人,而隻是臨時的保護者。王壽千年,人生多少?高價搶購,經心保藏,到頭來卻不知落入何人之手!”
韓子奇沉默。對於政治,他曉得太少了,還遠遠不如並非政治家而僅僅是個販子的沙蒙・亨特;但對於美玉珍寶,他的沉迷程度涓滴不亞於沙蒙・亨特,乃至有過之而無不及。沙蒙・亨特把地球比作一堆珠寶,把現在遍及天下的侵犯和打劫形象化了,而他關於人生長久的喟歎,又使得統統爭權奪利都變得毫偶然義。“是啊!”韓子奇深有感到,“曹孟德說,‘神龜雖壽,猶有竟時;騰蛇乘霧,終為土灰’,百年以後,我韓子奇也隻是一堆枯骨罷了,和統統都無緣了!但是,不到那一天,人老是執迷不悟,我真不敢設想,當我要分開人生的時候。將如何和我的玉告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