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今宵明月滿京華[第1頁/共4頁]
梁念仁微怔的刹時,少年已經走遠。幾位少年嬉笑著走上來,促狹道,“如何,梁大少爺也有碰釘子的時候?”梁念仁心機一轉,笑了幾聲:“你們清楚曉得我不好這口兒,還這般玩弄我,我實在是不知該如何與這等小倌兒相處。倒不如四郎去嚐嚐?那琴師身上有淡淡的檀香味,恐也是好佛之人。”
“這吹笛人當真了得,竟能與琴師共同得如此天衣無縫!”陸少白忍不住撫掌而讚,對身邊之人解釋道,“你們有所不知,聽聞這琴師與雲裳女人很有私交,懇求多次方同意伴樂,常日裡寒水舫花多少金銀也請不動他――這但是禦用琴師李彥年之弟,自幼善樂律,更得其兄真傳,本日親耳聽到,方知何謂百聞不如一見!”
上元節至,金吾弛禁,京師市坊中鳴鼓聒天,很多少年帶著假麵,穿著光鮮地聚在一起,跳舞、投壺、猜枚、放燈,不時引得遊人立足圍觀。燈明如晝,慈恩寺前紮縛起一座百尺不足的鼇山,上麵結綵懸花,掛了千餘隻花燈。鼇山前搭了一個戲台子,粉墨退場的伶人一手噴火絕活博得眾看客喝采如雷。
幾位公子哥兒儘情調笑著,笑聲中帶著誌對勁滿的不羈。去歲的秋娘乃是平康坊探春樓的芙蕖女人,能歌善舞姿容絕佳。梁念仁是當朝左相梁博的親侄兒,梁父去的早,他便跟從母親一向養在揚州故鄉,四年前母親病逝,守孝期滿才被梁相接入京中。梁相膝下子嗣微薄,待他如親子,並安排他在羽林軍中供職。梁念仁幼年風騷,不吝為美人一擲令媛,做了芙蕖女人的入幕之賓,此事五陵幼年無人不知。梁念仁也經常以此為榮,每逢羽林兒郎們設席,定然與芙蕖女人同去。
“可不是,雲裳女人頭一個出場,前麵那些庸脂俗粉,都不屑去看了。”
這般人物,即使梁念仁久居江南,也未曾見過。若不是在這等風月場中遇見他,梁念仁幾近覺得他是誰家的富豪後輩,乃至說他是皇親貴胄,恐怕也不會有人思疑。一場出色紛呈的“彩雲追月”,梁念仁重新至尾竟隻顧著留意琴師的去處,歌樂醉夢間,隻見落寞的少年斜倚在船頭,凝神側目聽著畫舫美人的清歌,神采有些淒迷。梁念仁一驚,卻見少年已隨琴童回到畫舫中,麵上神采似笑非笑,辨不清楚。
“四郎”是三朝元老陳安長的第四子,也在羽林軍供職,隻聽他道:“話可不能這麼說,須知佛家講三生人緣,這三生便代表‘宿世’‘此生’‘來生’,如果此生有緣,那必然是宿世結緣,這人間的人緣呐,莫不是從‘似曾瞭解’開端的。”
談笑間,四周俄然喧鬨下來,歡歌笑語俱都熄了聲,一縷清澈笛音如破空而來,帶著雲破月出那一瞬的豁然開暢,宛轉婉轉地掠過青碧的水麵,如天籟穹音般穿透喧嘩的塵凡徑直落入民氣底。一時候河裡河岸很多人凝神諦聽,翹首而望,靜候著今晚的配角。未幾,寒水舫上便有一個姣美的琴童抱了一把古琴,謹慎翼翼地放在吹笛人身邊的琴幾上。琴師不疾不徐地從裡間徐行而出,在琴凳上坐下,手指輕撫著琴絃。笛聲垂垂降落,琴師抬手重撥琴絃,琴聲自瑤琴之上泛動開去,笛聲款款相和,一琴一笛若雙龍戲珠,又似鳳凰於飛,起承轉合間情義款款,如有靈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