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女帝師二(22)[第1頁/共6頁]
禦書房中清冷如水,一縷暗香蜿蜒不斷。日光透過明紙,隻剩了月光的輕浮柔婉。天子穿一件月紅色緙絲團龍袍,手執硃筆凝神思慮。一個十五六歲的宮人侍立在旁,紫衫青佩,金環似火,想來便是張女禦。
芳馨一怔:“女人說甚麼?”
我嘲笑道:“我如有憑據,一早便將她趕出永和宮了。姑姑務必去快意館問清楚,當初是誰送了那幅畫去的。”
我笑道:“今晨先去了太後宮裡,再去了守坤宮,巳時已過纔去的定乾宮。”
芳馨笑道:“女人就會說歪話。”
我恭謹道:“北燕雖滅,西夏猶存。我朝安定關中不久,於夏人不過是略有皋牢罷了。且夏人‘狼子野心,難以恩納,勢窮雖服,兵去複動。唯當長矛挾脅,白刃加頸’[39],是以兵備決不能鬆弛,火器研製更加不能停滯。”
我笑道:“聽聞武庫的少匠們做出了飛箭、五雷神炮、地炮、水雷等很多神器,陛下如何還說他們不得方法?”
我忙道:“臣女班門弄斧。”
芳馨道:“女人從不是在乎閒話的人。”
天子笑道:“現在很多人都說,北燕已滅,國庫吃緊,能夠不必造那麼多火器,你覺得呢?”
天子微微一笑,拉起張女禦的手道:“這就去。”又向我道,“退下吧。”我站起家,屈膝恭送。
我沉默不語,隻將筆尖浸在天青釉刻花三足筆洗中,悠悠盪著。一縷墨色無聲逸開,直到水中一片烏黑。綠萼不敢再說,忙從櫃中取出畫來,自去跑堂烹茶。
天子笑道:“你曉得倒多。”
一線彼蒼連綿向南,天涯白雲滾滾。日光奔湧不息,忘記了高牆下深重的暗影。我俄然想起一人:“紅芯在做甚麼?她有冇有往前院來過?”
我嘲笑道:“聖意難測。非論如何,皇後畢竟是皇後,她的情意不成不查。小小一個女禦,住在章華宮後院的配房中,已是莫大的恩情,賜居偏殿,更是逾矩!皇後命紫菡居於東偏殿,清楚是在諷刺,諷刺陛下,諷刺我。諷刺我為了攀附聖恩,趁著生辰,將紫菡獻給他。”
這幾年,我老是會回想起四年前端五節的夜宴,天子像孩子一樣靠在周貴妃肩頭的背影。他對她,不但是一個丈夫對妻妾的寵嬖;她對他,也鮮有一個女子對夫君的戀慕。這道宮牆,這個身份,向來都不是她投身於江湖,逍悠遠遁的停滯。向來不是。
芳馨道:“閒人說甚麼,女人又何必理睬?”
我點頭道:“我不會留下的。明天是紫菡,明天是我,這宮裡還不要生吃了我。”
說話間已到了定乾宮的西側門,大書房裡傳出孩童琅琅的誦書聲,是高曜在讀《孟子》。
我緩緩道:“客歲春季,戰事正酣,恰好良馬不敷。皇後困守宮中,無從曉得啟事,便召了皇商之女史易珠進宮,與聞政事;皇後還措置了封司政。那封司政但是聖上最中意的百官之首。姑姑說,皇後會不會一味湊趣聖心,而罔顧宮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