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莊濯江話舊秦淮河沈瓊枝押解江都縣(1)[第1頁/共3頁]
杜少卿又在後湖會著莊紹光。莊紹光道:“我這舍侄,亦非等閒之人。他四十年前,在泗州同人合本開典當。那合本的人窮了,他就把他本身運營的兩萬金和典當拱手讓了那人,本身一肩行李,跨一個疲驢,出了泗州城。這十數年來,來往楚越,轉徙運營,又自致數萬金,才置了財產,南京來住。常日極是老友敦倫:替他尊人治喪,未曾要同胞兄弟出過一個錢,俱是他一人獨任;多少老朋友死了無所歸的,他就殯葬他。又極遵先君當年的經驗,最是恭敬文人,流連古蹟。當今拿著三四千銀子在雞鳴山修曹武惠王廟。等他修成了,少卿也約衡山兄來替他做一個大祭。”杜少卿聽了,內心歡樂。說罷,告彆去了。
沈瓊枝住在王府塘屋子裡,也同房東人娘子去燒香返來。沈瓊枝自向來到南京,掛了招牌,也有來求詩的,也有來買鬥方的,也有來托刺繡的。那些功德的惡少,都一傳兩,兩傳三的來物色,非止一日。這一日燒香返來,人見他是下路打扮,跟了他前麵走的就有百十人。莊非熊卻也順道跟在前麵,瞥見他走到王府塘那邊去了。莊非熊內心有些迷惑,次日,來到杜少卿家,說:“這沈瓊枝在王府塘,有惡少們去說混話,他就要怒罵起來。此人來路甚奇,少卿兄何不去看看?”杜少卿道:“我也聞聲這話。此時多得誌之人,安知其不因出亡而來此地?我正要去問他。”
轉眼長夏已過,又是新秋,清風戒寒,那秦淮河另是一番景色。滿城的人都叫了船,請了大和尚在船吊頸掛佛像,鋪設經壇,從西水關起,一起施食到進香河。十裡以內,降真香燒的有如煙霧溟濛。那鼓鈸梵唄之聲,不斷於耳。到晚,做的極精美的蓮花燈,點起來浮在水麵上。又有極大的法船,照依佛家中元天國免罪之說,超度這些孤魂昇天,把一個南京秦淮河,變做西域天竺國。到七月二十九日,清冷山地藏勝會——人都說地藏菩薩一年到頭都把眼閉著,隻要這一夜才展開眼,若見滿城都擺的香花燈燭,他就隻當是一年到頭都是如此,就歡樂這些人好善,就肯保佑人。以是這一夜,南京人各家流派都搭起兩張桌子來,兩枝徹夜風燭,一座香鬥。從大中橋到清冷山,一條街有七八裡路,點得像一條銀龍,一夜的亮,捲菸不斷,大風也吹不熄。傾城士女都出來燒香看會。
莊濯江叫重新拿上新奇酒來,奉與諸位吃。莊濯江就問:“少卿兄幾時來的?寓在那邊?”莊紹光道:“他已經在南京住了八九年了。尊居現在這河房裡。”莊濯江驚道:“尊府大師,園亭花木甲於江北,為甚麼肯搬在這裡?”莊紹光便把少卿豪舉,現在黃金已順手而儘,略說了幾句。莊濯江不堪感喟,說道:“還記得十七八年前,我在湖廣,烏衣韋四先生寄了一封書子與我,說他酒量更加大了,二十年來,竟不得一回慟醉,隻要在天長賜書樓吃了一罈九年的陳酒,醉了一夜,內心快暢的緊,以是三千裡外寄信奉告我。我彼時不知府上是那一名做仆人,本日提及來,想必是少卿兄無疑了。”武書道:“除了他,那個肯做這一個雅東?”杜少卿道:“韋老伯也是表叔相好的?”莊濯江道:“這是我髫年的相與了。尊大人少時,無人不敬佩是當代第一名賢公子。我至今想起,描述笑容,還如在目前。”盧信侯又同武書談到泰伯祠大祭的事。莊濯江拍膝嗟歎道:“如許盛典,可惜來遲了,不得躬逢其盛。我將來也要怎的尋一件大事,屈諸位先生大師會一會,我就風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