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影中魂(15)[第1頁/共6頁]
白衣青年感喟一聲:“你這些拜托我都記取,隻望到時候用不著我做這些,你何時下山?”
燭光昏沉,映照在疊好的文書上,模糊現出墨跡。阿蘭若伸手攤開麵前的文書,掠過紙上一筆清雋剛毅的墨字。枯瘦燭影中,目光在紙上每下移一分,神采便白一分。很久,昂首望向她母親,除了麵色有些慘白,小指仍在微顫,神情竟仍然安閒,甚而唇角還能籌出一個笑:“沉曄大人呈遞的這封文書,寫得中規中矩,不如他一貫的蕭灑恣肆,文采風騷。”
牢中一片如死的安好,阿蘭若伸手將文書擱在一旁,攤開一張白紙,重執了筆,一滴墨落在紙上化開,她輕聲道:“母親問我住得慣否,當日被母親棄在蛇陣中,我也熬過來了。今次母親將我關在此處,卻還記得我好習字,例外備了筆墨紙硯給我,讓我打發光陰,我又怎會不慣呢?”
傾畫的嘴唇動了動,好久,道:“若你另有循環,來世我會還你。”
歧南後山這片桃源景垂垂消逝在日暮的薄影中,鳳九押著一顆沉甸甸的心,極力排開最後一段回想。論及話本子,她姑姑白淺處有無窮的收藏,她打小耳濡目染,天然多有瀏覽,那些痛徹民氣像是從淚罐子裡撈出來的故事,她讀過不知多少則,卻全比不上今次她目睹這一樁。這段回想乃至冇有半滴淚水,卻像一柄絕世名劍,極冷也極沉,奪人道命時乾脆利落,毫不拖泥帶水。阿蘭若傷得平安悄悄,痛得平安悄悄,連赴死,都赴得平安悄悄。
正謄寫的宣紙上頭,“天命定之”一句後又添了八個字,“憂愁畏怖,自有儘時”。碰到痛磨難當之事,她愛用這個安撫本身。八個字寫得力透紙背,將最後一個字收筆,她低聲道:“母親說逢場作戲,是何意?”
可她仍然緊緊固執筆。
待傾畫的身影消逝在油燈籠出的微光以外,阿蘭若俄然身子一顫,一口鮮血將案上的黑紙白字染得班駁,油燈的小火苗不安地閒逛,終究燃燒。
好久,傾畫道:“你當知,此事非我一人之力。”
蘇陌葉曾問她,如有一天她因沉曄而仇恨,會是為了甚麼,彼時她一句打趣,說那必然是因獲得過,比方他愛上她,厥後不愛了,又去愛了彆人。卻不想一語成讖,他乃至或許從未愛過她,連那些她自發得貴重的回想都是假的。多麼高超。
這一段影象緊鑼密鼓,一環扣著一環,像是一簾瀑布從峭壁上轟然墜下,擊打在崖底碎石上,濺起一叢叢冰冷水花。所謂悲劇,從古來開天,便是如許一副遽然倉促卻又猙獰無情的模樣。影象的下一環,緊扣著蘇陌葉曾奉告她的那則傳聞。
傾畫的身影在地牢口一頓,待要舉步時,牢中的阿蘭若俄然出聲,語帶沙啞道:“母親對我,談何憐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