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項羽本紀[第1頁/共12頁]

當此時，彭越數反梁地，絕楚糧食，項王患之。為高俎，置太公其上，告漢王曰：“今不急下，吾烹太公。”漢王曰：“吾與項羽俱北麵受命懷王，曰‘約為兄弟’，吾翁即若翁，必欲烹而翁，則幸分我一桮羹。”項王怒，欲殺之。項伯曰：“天下事未可知，且為天下者不顧家，雖殺之無益，祇益禍耳。”項王從之。

是時，漢兵盛食多，項王兵罷食絕。漢遣陸賈說項王，請太公，項王弗聽。漢王複使侯公往說項王，項王乃與漢約，平分天下，割鴻溝以西者為漢，鴻溝而東者為楚。項王許之，即歸漢王父母老婆。軍皆呼萬歲。漢王乃封侯公為平國君。匿弗肯複見。曰：“此天下辯士，所居傾國，故號為平國君。”項王已約，乃引兵解而東歸。

漢之元年四月，諸侯罷戲下，各就國。項王出之國，令人徙義帝，曰：“古之帝者處所千裡，必居上遊。”乃使使徙義帝長沙郴縣。趣義帝行，其群臣稍稍叛變之，乃陰令衡山、臨江王擊殺之江中。韓王成無軍功，項王不使之國，與俱至彭城，廢覺得侯，已又殺之。臧荼之國，因逐韓廣之遼東，廣弗聽，荼擊殺廣無終，並王其地。

行略定秦地。函穀關有兵守關，不得入。又聞沛公已破鹹陽，項羽大怒，使當陽君等擊關。項羽遂入，至於戲西。沛公軍霸上，未得與項羽相見。沛公左司馬曹無傷令人言於項羽曰：“沛公欲王關中，使子嬰為相，珍寶儘有之。”項羽大怒，曰：“旦日饗士卒，為擊破沛公軍！”當是時，項羽兵四十萬，在新豐鴻門，沛公兵十萬，在霸上。範增說項羽曰：“沛公居山東時，貪於財賄，好美姬。今入關，財物無所取，婦女無所幸，此其誌不在小。吾令人望其氣，皆為龍虎，成五采，此天子氣也。急擊勿失。”

秦二世元年七月，陳涉等起大澤中。其玄月，會稽守通謂梁曰：“江西皆反，此亦天亡秦之時也。吾聞先即製人，後則為人所製。吾欲出兵，使公及桓楚將。”是時桓楚亡在澤中。梁曰：“桓楚亡，人莫知其處，獨籍知之耳。”梁乃出，誡籍持劍居外待。梁複入，與守坐，曰：“請召籍，使受命召桓楚。”守曰：“諾。”梁召籍入。斯須，梁眴籍曰：“可行矣！”於是籍遂拔劍斬守頭。項梁持守頭，佩其印綬。門下大驚，擾亂，籍所擊殺數十百人。一府中皆慴伏，莫敢起。梁乃召故所知豪吏，諭以所為起大事，遂舉吳中兵。令人收下縣，得精兵八千人。梁擺設吳中豪傑為校尉、候、司馬。有一人不得用，自言於梁。梁曰：“前時某喪使公主某事，不能辦，以此不任用公。”眾乃皆伏。於是梁為會稽守，籍為裨將，徇下縣。

太史公曰：吾聞之周生曰“舜目蓋重瞳子”，又聞項羽亦重瞳子。羽豈其苗裔邪？何興之暴也！夫秦失其政，陳涉首難，豪傑蜂起，相與並爭，不成勝數。然羽非有尺寸，乘埶起隴畝當中，三年，遂將五諸侯滅秦，分裂天下，而封貴爵，政由羽出，號為“霸王”，位雖不終，近古以來何嘗有也。及羽背體貼楚，放逐義帝而自主，怨貴爵叛己，難矣。自矜功伐，奮其私智而不師古，謂霸王之業，欲以力征運營天下，五年卒亡其國，身故東城，尚不覺寤而不自責，過矣。乃引“天亡我，非用兵之罪也”，豈不謬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