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流落[第1頁/共4頁]

半夏自知無狀，儘管低著頭，木著一張臉，無話。

天涯翻出一抹魚肚白，老天的臉躲在雲後，悲憫地俯瞰天國普通殘暴血腥的人間。若這是天命，則天也不當未天！人亦無處求援，到頭來都是死，但是六合不仁，百姓何辜！

人間禍福實難預感，當年被孫氏誣告，避走彆莊，囫圇學會拍浮，未料本日可作拯救之用。於宮牆絕頂脫了大氅短襖，靴子也蹬掉，向後一躍跳入冰冷砭骨的白玉川，與梧桐半夏一道潛水而出。

景辭木了半晌，好不輕易才歎出一口氣來講：“走到哪算哪兒吧。”

半夏打著顫抖問：“往南？向南幾裡？十裡還是二十裡？難不成要一起跑到江南去？”

等梧桐找出半張烙餅，端一碗涼水進屋時，半夏也已換上一身洗的發白的婦人衣裳，梧桐將烙餅遞給景辭，缺了口的青瓷碗擱在小桌上，找一件男人穿的短打換上，“這家子人都跑了，城內並非久留之地，西北駐軍馳援還須數日，元人兼併京師，不定還要殺上幾日，我們得往南逃。”

梧桐扶她起來，低聲權威道：“郡主放心，大人收到動靜不日便會回京，屆時我們與大人碰上麵便好。”

“好？好甚麼好！已去的人都去了，你們神通泛博的提督大人即便返來又能如何？能將白蘇姐姐還返來嗎！”哀痛無處可去，半夏明顯將這筆賬算在外出未歸的陸焉身上。或許如此，痛失嫡親卻無處發*泄的仇恨能獲得一刻擺脫。

行路間，景辭一個不慎讓枝條劃破了小腿，隻一皺眉，不敢吭聲。梧桐與半夏一個在前一個在後，都忙著探路奔逃，未曾重視很多。身後另有很多費極力量爬上山的災黎，很多人手上背上還抱著個哭鬨不斷的孩子，狹小的山路除卻行人短促的呼吸，餘下是孩童鋒利的哭叫，不竭扯破著被焦灼緊急脹滿的心臟。

終究她感喟，拉住半夏身上粗糙老舊的衣衫輕聲道：“走吧――”再對梧桐，“路上也再冇有甚麼郡主了，你若不嫌委曲，便跟著半夏稱我一句女人吧，隻當是都城南安鋪子家的二女人，避禍時與家人失散，一起往南尋親找人的。”

梧桐站起家向遠處看，“這山頭離得不遠就是落霞山，女人，要不然我們上梅影庵嚐嚐，方丈師太認得我們，或許能有個落腳的處所，等大人回城，便都無需再怕。”

大家生來無私，危急時分唯少數報酬國為民拋家棄口捐軀性命，大多數人都在為一己之命費經心機四周奔逃。

天亮時走過承安門，城外還是蕭索，景辭主仆三人約再向南走上二三裡路，才垂垂趕上難逃的災黎，這已是被遠遠落在背麵的人，大多數拖家帶口，腳程不快。

景辭長歎一聲，無語凝噎。

到頭來靠的是上直衛，羽林衛，金吾衛千萬熱誠英勇的熱血男兒，多少還是半大的孩子，稚嫩身軀將將撐起沉重鎧甲，一夜之間已死在正陽門外搏鬥疆場，死在元軍彎刀下，未曾涼透的屍身被馬蹄來回踩踏，成了碎屑斷片，與滿地泥塘融成一體，報國之心無所依，換來死無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