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殘缺的人[第2頁/共3頁]

“老邁！老邁！嗚嗚，真的，真的是你啊！”小六子淚眼昏黃，直愣愣地瞅著那張近在天涯的臉，那眼那眉那鼻那嘴儘是分歧，但是湊在一起，恰是自家方老邁！方老邁皺起眉頭，隻看小六子的左腿！那條腿看似無缺，但是三兩步間便已看出不對，是很不對：“小六子，你立好，讓我看看你的腿！”

小六子長長呼一口氣，抽抽噠噠拉了方老邁衣袖，又哧哧笑了：“老邁，你快出去坐，不消去找麻四了。”方殷隻不動，恨聲道：“他打斷你一條腿，我便斷他腿兩條！哼！要他再也不能走路，再也不能立著說話！”小六子搖了點頭，無法笑道：“好了好了，老邁，真的不消去了，麻四，麻四已經――”

一聲大響，大門敞開！

院裡兩棵大樹，院裡四間小屋，有一間，是小六子的住處。

一個大哈欠，吹開兩門板，一個伴計探頭探腦探將出來，睡眼惺忪。

“死了。”小六子點了點頭，歎一口氣：“前年，不是，大前年就死了。”大前年，麻四與人爭鬥，被人一刀捅破了肚子，當場就死了。不但死了，並且死得很慘，腸子連血流了一地，小六子當時也是看到了。小六子說完，方老邁無話可說，兄弟二人齊齊歎了一口氣，並肩把臂，走進店裡。

便如疇前。

方老邁的臉，花了。

“是麻四，麻老四打的嗚嗚！”小六子哭道。

門外一聲歎，海枯石也爛：“小六子，你當真是，不識得我了麼？”

“恩啊――恩啊――”

“小六子啊，小六子！”

小六子又黑又瘦，眉眼模糊還是當年模樣，個頭兒倒是長高了一大截。那年方老邁走時，小六子不過十來歲，現下也不過是十五六，當是身量未足。他比方殷矮了半個頭，一身兒灰撲撲的粗布衣服，卻也乾清乾淨，活脫脫一個店小二。小六子還冇長大，小六子還是很愛哭，小六子悲從中來大聲哭道：“老邁！老邁！他們，他們嗚嗚――”

這是一家店。

“不消看了老邁，瘸了，瘸了嗚嗚――”小六子大聲哭著，緊緊抱住了他：“老邁老邁，你的臉上又咋了，怎有恁多疤？”這個瘸了腿，阿誰落了疤，一對難兄難弟便在相逢之曰，雙雙淚如雨下！但是孰輕，孰重，方殷還是分得清的。淚水早已落下，方殷渾然不覺，隻緊緊抓著他的胳膊看著他的眼睛，一字字道：“你先說！誰乾的！”

一個屋，一床鋪，一個枕頭一床被，真正家徒四壁，簡樸得不能再簡樸了。

人生如戲，人生也是一個疆場，人生更是溪水中的一片落葉。真與幻一段段，生與死一幕幕，演著爭著拚鬥著，哭著笑著無法著，奔向永久未知而又早已必定的那一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