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畫師(三)[第1頁/共3頁]
七絃在部下,多少多了幾分安寧。暑熱難當,我便撫了一曲《幽蘭操》。這本是高潔傲岸的曲子,可被人盯著畫,我卻總有些心不在焉。我偷眼瞄那洋畫師,他畫著,一笑時滿口的大鬍子微微顫著,暴露髯毛中赤紅的唇,菸草感染了褐色的牙,眼角額頭深深的皺紋,日頭曬得焦黃乾枯的膚色,也隻能靠一身合體的燕尾服提出些貴族的身份和神采了。同堂上威武俊朗的周懷銘想比,妍媸自分。我乃至偷笑了暗想,怕是周懷銘這是“早有蓄謀”,“圖謀不軌”。
我心下一動,他公然是曉得我的,竟能明白這心機。畫人易,描神難,若能把神韻形貌的有七八分像,則比單調畫麵貌高超很多了。
她笑望我一眼,我立時心領神會,感激不儘。慧巧姐姐怕是看出我的顧慮,若派了這些老爺的親佩服侍扼守不離擺佈,另有甚麼人敢去閒言碎語無事生非呢?
未幾時,斯蒂爾描描勾勾,在世人嘖嘖的讚歎聲中一幅畫便作就。他用拇指去塗抹暈開暗影分出邊沿明暗,含著驕貴的笑起家,提著新做的畫擺佈示人誇耀著。畫中的美人雲髻翩然,眉眼兒低垂著含著羞怯,神態間另有幾分倦意慵懶,倒是正一絲不苟地撫著琴。頰邊含笑,似帶嬌羞,那畫中的美人看來麵善。最令我驚奇的是那欲訴未訴、欲語害羞的眼神,和順中卻微微帶出幾分清冷。那韻致連我看了,也不由緋紅飛上雙頰。
回身向那畫師斯蒂爾,隨便問了他幾句大抵,知他自幼習畫,還曾在宮廷當畫師,言語間儘是自大。怕我不信,他回身從身後一個牛皮郛內取出幾隻畫筒,倒出幾卷畫作,炭筆劃中的黃河岸農家小媳婦栩栩如生;油彩畫贛州各處金黃的油菜花掩映在屋瓦白牆的層層民居間,灼目標燦然;杭州西子湖的荷花,接天蓮葉無窮碧;更有一幅黃土高坡窯洞口度量嬰兒餵乳的農婦,那慈愛的眼神,嬰兒朝陽般光輝的笑容,落筆大膽,固然令人臉頰羞紅,卻可見他畫風中到處彆具匠心,透出畫家發明美景的眼。望著這些畫,我麵前豁然一亮,這不恰是我所等候的嗎?但我多少留了點兒心機,謙恭地說:“不知可否請畫師先生即興作畫一幅,也讓我們領教先生的畫技。”
自我入府來事端不竭,我見三姨太掩口同六姨太玉瓏談笑,玉瓏更是麵帶了挖苦不屑的笑,不由得心存顧慮。
畫師名叫斯蒂爾,是位意大利貴族後嗣。早些年曾在朝廷派駐法蘭西國的洋務大臣身邊供職。因他酷好中國文明,對這個奧秘陳腐的國度滿心的獵奇,辭離職務,以布衣之身遊曆中原名山大川,塞北江南,餐風露宿的采風作畫。隻因路經興州,川資殆儘,冇法餬口,恰逢總督府張榜招募畫師,他便前來招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