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整飭兩江[第1頁/共11頁]

剋日裡，來自江淮大地、蘇南蘇北的二萬士子，絡繹不斷地湧進江寧城，給正處在由廢墟重修的千年古都帶來一股新奇的機趣。這些士子中有白髮蒼蒼的老者，也有不及弱冠的青年，有肥馬輕裘、呼奴喝仆的大族後輩，也有單獨一人挑著書篋、布衣舊衫的清貧寒士。他們走在街上，出入逆旅酒坊，一個個頭上紮著長長的髮辮，滿嘴裡子曰詩雲，令金陵遺老們真有重睹漢官威儀之感！

"李中丞，你這不是成心難我嗎！我那裡曉得你肚子裡的花樣呀！"趙烈文搔了搔頭，想了一會，說，"是不是菰菜、蓴羹、鱸魚膾呢？""恰是，恰是！惠甫不愧是吳下才子。"李鴻章歡愉地笑起來了。

昨夜西北風剛起，曾國藩便醒過來了，為氣候的驟冷擔憂。他是經曆過一科鄉試、三科會試，在號房裡度過四九三十六天的人，深知闈中之苦。今科鄉試，大分歧於普通，天公如此不作美，太令人氣悶了。誰知厥後竟下起雨夾雪來，他為應點士子叫苦不迭。大半天來偶然治事看書，不竭打發人到貢院門外去密查環境。

正在大師興趣稠密地閒談時，一艘富麗的大官船從下流漸漸駛來，船上坐的恰是甲子科江南鄉試正主考官劉昆、副主考官平步青。

湘軍在裁撤過程中接到上諭：為著長遠考慮，不必全數裁儘，能夠儲存三萬擺佈的兵力。曾國藩正為此事而憂愁，這道上諭出乎不測，令他欣喜非常，當即決定長江海軍暫不動，吉字大營儲存十六個營八千人，霆軍留下八個營四千人，其他張運蘭的老湘營、蕭啟江的果字營、正字營，另有李續宜舊部全數裁撤，淮揚、寧國、太湖三個海軍各留一千人，其他也十足回客籍。這段期間，下關船埠日日夜夜人如潮，貨如山，吉字營被裁撤的官勇們正照顧從金陵城裡擄掠的金銀財寶、美女少奴，坐上西行船舶，懷著各式百般的設法，做著形形色色的好夢，由長江換船進洞庭湖，由洞庭湖進湘資沅澧，而後再換船進小河小港，或換騾馬車擔踏上大道巷子，進入本來閉塞貧困的山穀邊壤。他們，以及厥後從各個虎帳撤回的十幾萬湘勇，拿了這筆錢起屋買田，送子讀書，經商跑大船埠，出門會闊朋友，開湖南一代新風，遂使向來號稱天荒之地的三湘四水，今後眼界大開，民風大變，人才輩出，燦若群星，成為近代中國最馳名譽、最有影響的一個省分。

這幾年李鴻章一洗疇昔在故鄉的倒黴，處境順利得很。淮軍接連攻陷姑蘇、常州、鎮江幾大名城，申明鵲起，幾與湘軍相埒。淮軍統帥李鴻章曉得，這中間的訣竅，全在於洋人的槍炮槍彈。李鴻章充分操縱上海富甲天下的無益前提，用大把大把的黃金白銀換來洋人的軍器設備。當時令湘軍、綠營將官們眼紅的連發短槍，在淮軍中甚為遍及，連哨長、哨官都有。他們將尺把長的烏黑髮亮的英國造新式短槍，用寬寬的牛皮帶吊在屁股上，神情活現地出冇於販子酒樓當中，令百姓畏若天神。淮軍軍官們吃過酒飯，把嘴一抹，拔腿就走；看到好的貨色，口一張，對衛兵說聲"帶上"，仆人不但不敢問他們要錢，還得親身送出門外，點頭哈腰，感謝賞光。待背影都看不見後，才吐一口痰，狠狠地罵一聲："強盜！匪賊！"新近榮封伯爵的李鴻章非常曉得淮軍對他的首要，在恩師努力裁撤湘軍的時候，他的淮軍，除斥逐老弱病殘者外一概未動，並悄悄地叮嚀各營營官，將湘軍中那些已被裁撤而又凶悍能戰的官勇網羅過來。淮軍的力量愈發強大了。誌大才高的李鴻章仗著權位功勞，已不把當時的人物放在眼裡，獨一對恩師曾國藩，仍存有三分恭敬、七分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