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給兒子留下遺囑[第1頁/共3頁]
曾國藩在書房裡親熱地訪問了李昭慶,並驗看了千裡運來的建昌木。但見根根亮光筆挺,紋理精密,細心嗅一嗅,另有一股淡淡的暗香。建昌木身上常見紅色波瀾條紋,故又叫建昌花板。這建昌花板號稱做棺材的上等佳料,又經李昭慶從上萬根木猜中親身選出,豈有不好之理!正在議論下一步如何製造的時候,巡捕報:"聖旨到!"曾國藩倉猝換上朝服來到公堂,剛升為吏部侍郎的周壽昌親身齎旨來到,朗聲朗讀:
餘積年奏摺,抄畢後存之家中,留予子孫觀覽,不成發刻送人,以其間可存者絕少。所作古文,尤不成發刻送人,不特篇帙太少,且少壯不克儘力,誌亢而纔不敷以副之,刻出適以彰其陋耳。如有知舊勸刻餘集者,直言謝之可也。切囑切囑。
崇厚奏津郡民人與上帝教起釁,現在設法彈壓,請派大員來津查辦一折。曾國藩病尚未痊,剋日已再行賞假一月,惟此案乾係緊急,曾國藩精力如可支撐,著前赴天津,與崇厚構和辦理。強盜迷拐人丁、挖眼剖心,實屬罪無可逭。既據供稱連累教堂之人,如查有實據,自應與洋人指證明白,將匪犯按律懲辦,以除處所之害。至百姓聚眾將該領事毆死,並焚燬教堂,拆毀育嬰堂等處,此風亦不生長。著將為首惹事之人查拿懲辦,俾昭公允。處所官如有辦理未協之處,亦應一併查明,毋稍迴護。曾國藩務當體察景象,敏捷持平辦理,以順輿情而維大局。欽此。
餘本日前赴天津,查辦毆斃洋人焚燬教堂一案。本國脾氣凶悍,津民風俗浮囂,俱難和葉,將來成仇發兵,恐致激成大變。餘此行幾次籌思,殊無良策。餘自鹹豐三年募勇以來,即自誓効命疆場,今老年病軀,危難之際,斷不肯吝於一死,以自大其初心。恐相逢及難,而爾等諸事無所稟承。茲略示一二,以備不虞。
"滌生兄,這是件極難措手的事,京中群情甚多。"周壽昌體貼腸說。
曆覽有國有家之興,皆由克勤克儉而至;其衰也,則反是。餘平生亦頗以勤字自勵,而實不能勤;亦好以儉字教人,而自問實不能儉。爾輩今後居家,要痛改衙門豪侈之習,力崇節約之德。
建昌花板和赴津辦教案的上諭同一天達到,明顯白白地預示著他此次津門之行是有去無回了。對本身這衰病之身,他無甚沉淪;官居一品,封侯拜相,已位極人臣,也無甚遺憾了。他最掛牽的就是兩個兒子,擔憂他們此後不能好好地立品處世,擔憂曾氏家屬會有一天俄然式微。如許的事,對於大師世族來講,幾近不成製止。他但願曾家能夠製止,起碼能推遲幾代呈現。要寫的話,多少年來爛熟於胸,用不著多想,他筆不斷揮,文不加點,一向寫到雞叫頭遍才停止。寫完後他又重新至尾朗讀一遍,一種難過落寞之情油然襲來,不能自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