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傷逝 (1)[第2頁/共4頁]

子君不在我這破屋裡時，我甚麼也看不見。在百無聊賴中，順手抓過一本書來，科學也好，文學也好，反正甚麼都一樣；看下去，看下去，忽而本身感覺，已經翻了十多頁了，但是毫不記得書上所說的事。隻是耳朵卻分外埠靈，彷彿聽到大門外統統來往的履聲，從中便有子君的，並且橐橐地逐步鄰近，――但是，常常又逐步迷茫，終究消逝在彆的步聲的雜遝中了。我仇恨那不像子君鞋聲的穿布底鞋的長班的兒子，我仇恨那太像子君鞋聲的常常穿戴新皮鞋的鄰院的擦雪花膏的小東西！

我的路也必定了，每禮拜中的六天，是由家到局，又由局到家。在局裡便坐在辦公桌前抄，抄，抄些公文和函件；在家裡是和她相對或幫她生白爐子，燒飯，蒸饅頭。我的學會了燒飯，就在這時候。

子君也每日活潑起來。但她並不愛花，我在廟會時買來的兩盆小草花，四天不澆，枯死在壁角了，我又冇有照顧統統的閒暇。但是她愛植物，或許是從官太太那邊感染的罷，不一月，我們的家屬便突然加得很多，四隻小油雞，在小院子裡和房東人的十多隻在一同走。但她們卻熟諳雞的邊幅，各曉得那一隻是自家的。另有一隻斑白的叭兒狗，從廟會買來，記得彷彿原馳名字，子君卻給它另起了一個，叫作阿隨。我就叫它阿隨，但我不喜好這名字。

“我是我本身的，他們誰也冇有乾與我的權力！”

莫非她翻了車麼？莫非她被電車撞傷了麼？……

子君竟胖了起來，神采也紅活了；可惜的是忙。管了家務便連談天的工夫也冇有，何況讀書和漫步。我們常說，我們總還得雇一個女工。

但是現在呢，隻要沉寂和空虛還是，子君卻決不再來了，並且永久，永久地！……

安寧和幸運是要凝固的，永久是如許的安寧和幸運。我們在會館裡時，還偶有群情的牴觸和意義的曲解，自從到吉兆衚衕以來，連這一點也冇有了；我們隻在燈下對坐的懷舊譚中，回味當時牴觸今後的和解的重生普通的興趣。

不但我本身的，便是子君的言語行動，我當時就冇有看得清楚；僅曉得她已經答應我了。但也還彷彿記得她神采變成青白，厥後又垂垂轉作緋紅，――冇有見過，也冇有再見的緋紅；孩子似的眼裡射出悲喜，但是夾著驚奇的光，固然力避我的視野，張皇地彷彿要破窗飛去。但是我曉得她已經答應我了，冇有曉得她如何說或是冇有說。

但是她並不感覺好笑。即便我本身覺得好笑，甚而至於可鄙的，她也毫不覺得好笑。這事我曉得得很清楚，因為她愛我，是如許地熱烈，如許地純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