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傷逝 (2)[第3頁/共4頁]
我立即回身向了書案,推開盛香油的瓶子和醋碟,子君便送過那暗淡的燈來。我先擬告白;其次是選定可譯的書,遷徙以來未曾翻閱過,每本的頭上都滿漫著灰塵了;最後才寫信。
我一回寓,感覺又平靜很多多了;但子君的慘痛的神采,卻使我很吃驚。那是冇有見過的神采,天然是為阿隨。但又何至於此呢?我還冇有提及推在土坑裡的事。
那邊固然冇有書給我看,卻另有安適容得我想。待到孤身閒坐,回想疇前,這才感覺大半年來,隻為了愛,——自覺標愛,——而將彆的人生的要義通盤忽視了。第一,便是餬口。人必生活著,愛纔有所附麗。天下上並非冇有為了鬥爭者而開的活路;我也還未忘懷翅子的扇動,固然比先前已經頹唐很多……
假如插了草標到廟市去出售,或許能得幾文錢罷,但是我們都不能,也不肯如許做。終因而用承擔蒙著頭,由我帶到西郊去放掉了,還要追上來,便推在一個並不很深的土坑裡。
但是阿隨也將留不住了。我們已經不能再但願從甚麼處所會有來信,子君也早冇有一點食品能夠引它打拱或直立起來。夏季又逼近得這麼快,火爐就要成為很大的題目;它的食量,在我們實在早是一個極易感覺的很重的承擔。因而連它也留不住了。
加以每日的“川流不息”的用飯;子君的功業.彷彿就完整建立在這用飯中。吃了籌錢,籌來用飯,還要喂阿隨,飼油雞;她彷彿將先前所曉得的全都忘記了,也不想到我的構思就常常為了這催促用飯而打斷。即便在坐中給看一點喜色,她老是不竄改,仍然毫無感到似地大嚼起來。
厥後,經多次的抗爭和催逼,油雞們也逐步成為肴饌,我們和阿隨都享用了十多日的鮮肥;但是實在都很瘦,因為它們早已每日隻能獲得幾粒高粱了。今後便平靜很多。隻要子君很頹唐,彷彿常感覺淒苦和無聊,至於不大情願開口。我想,人是多麼輕易竄改嗬!
我揀了一個機遇,將這些事理表示她;她體味似地點頭。但是看她厥後的景象,她是冇有懂,或者是並不信賴的。
“甚麼?”她連看也不看我。
“你的神采……。”
子君有怨色,在淩晨,極冷的淩晨,這是從未見過的,但或許是從我看來的怨色。我當時冷冷地憤恚和暗笑了;她所磨練的思惟和豁達恐懼的談吐,到底也還是一個空虛,而對於這空虛卻並未自發。她早已甚麼書也不看,已不曉得人的餬口的第一著是求生,向著這求生的門路,是必須聯袂同業,或奮身孤往的了,假如隻曉得手搥著一小我的衣角,那便是雖兵士也難於戰役,隻得一同滅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