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9章 靈犀[第1頁/共3頁]
婉兒麵上規複了赤色,挪到邊上跪坐下來,略一思考,方道:“韓子每有一論,便以事例佐之,這是‘挾智’之說。韓子覺得,君主之智有窮,而群臣之智無儘,故君主若以智示人,臣下便知君主之能,而不肯著力辦事。若君主知之而示以不知,臣下測度不透,便隻能先竭儘儘力,而君主便在此時參慮臣下的言行舉止,察其好壞,此其一。其二,倘若君主昭見知之,臣下便知從何矯飾,而君主明知而做不知,再以察問臣下,以己之知觀光臣下,便可知其忠奸好壞,愚賢不孝。比方這位龐敬,便是用這挾智之法。”
母親笑了一下,揚聲道:“婉兒,你解釋給兕子聽。”
婉兒被母親點了名,從內裡出去,先向母親和我各行一禮,母親指著我笑道:“我叫你教她,她便算是你的門生,你今後不必向她施禮了。”
讀完母親問我:“看得懂麼?”我心內倒是有些眉目,因想起母親前些時候說韋歡的話,倒不好太要強,便點頭道:“不懂。”
婉兒俯身道:“公主讀書,自有徒弟,妾不過備公主閒時谘議,不敢與魏相公、許相公比肩。”
母親招招手,我忙起家疇昔,母親一手點在婉兒的肩上,壓得婉兒將頭深深地低下去,一動也不敢動,一手牽著我,慢慢道:“韓非畢竟是偏僻孤乖之人,所論老是流於術法,比方他這挾智之道,用之於佞幸尚可,倘若用於清流高品之人,恐怕倒傷了良臣之心,所謂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君之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國人,婉兒,你說是不是?”
母切身邊的宮人,除非極靠近貼身者,都是日夜輪值,這會兒本不該婉兒這個秀士當值,她卻在場,我有些驚奇,想起母親在看書,便即豁然——母親跟前的宮女雖都經內書堂訓導,畢竟學的都粗淺,如婉兒這等博聞強識的實在是鳳毛麟角般的存在,母親看書、批奏摺的時候留著她也是天然的,隻是這麼一來,我又叫她比下去了。
婉兒伏身一禮,長跪起家,剛要開口,母親道:“既是兕子的師父,冇有門生坐著,你站著的事理,坐罷。”
母親的聲音與先前一樣平和寧靜,似無任何不悅,婉兒卻比先前抖得更短長了,我有那麼半晌的幸災樂禍,待見她抬開端,暴露那烏黑孱羸、明顯驚駭卻強自平靜的臉,忽地又想起她也不過是個十三歲的孩子來,又想到上午我本身躲在禦座後聽那些人會商要不要拿我和親的事,便覺興味索然——說到底,我與她並無仇怨,反倒同是這宮中一個小小的不幸人,隻不過把握我存亡的人比把握她存亡的人要少些罷了。
我見一貫淡然的婉兒竟然被母親一句話說得神采慘白,悄悄納罕,思忖這史上著名的女才子總該比我資質要強上很多,俄然變色,必是事出有因,公然聽到母親笑著說:“哦,本來你曉得你是上官儀的先人,我隻當你當真幼年入宮,將祖、父那些事,早都忘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