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帝國黃昏[第1頁/共4頁]

聽到“庚子年”三個字，仇德生麵色一變，拍桌子嚷道：“休得再提庚子年！不準再去找張癩子，他就是個滿嘴跑火車的大傻子！也彆再群情教員說過的話，莫誤了你的斑斕出息！”

“百萬白銀大案？聽起來就成心機，像是福爾摩斯的四個署名的故事，或許是劫富濟貧的俠盜乾的呢！”

“爹爹，你說我是庚子年出世的。我聽巷口拉車的張癩子說，那一年，八國聯軍雇他推著獨輪車，從天津上都城運送糧食，他親眼看到洋鬼子濫殺無辜，一起上滿是老百姓的屍身，特彆是德國、日本、俄國這三個國度的兵士最凶。我們黌舍的德國教員卻說，這是文明對蠻橫的獎懲，這真的是文明嗎？”

“白日做夢！我看啊，中國還得再積貧積弱一百年！”仇德生點上一支捲菸，摸著兒子的額頭說，“小庚啊，你是我們仇家的獨生子，自古以來，獨子不從戎，冇人會要你的。”

“五百萬兩白銀，那很多少錢啊？”

到家門口，天已擦黑。這是棟四合院的磚房，獨門獨戶，屋簷外有燕子築巢，院裡種滿了月季花。媽媽已做好晚餐，有小庚愛吃的螃蟹和蟶子。

“四億五千萬兩白銀的庚子賠款？均勻每其中國人要賠一兩銀子的庚子賠款？”

“爹爹，我想駕兵艦钜艦飛行地球，直抵英、法、德、日、俄諸強門口，讓他們再也不敢拿艦炮指著中國的海岸線。”

大清宣統元年，西曆1909年，暮春。又一個帝國的傍晚，煎餅果子般的夕照，穿過式微的華北平原，照著天津衛德租界，德意誌帝國的黑、白、紅三色國旗獵獵飄蕩。

“休要胡言亂語，快去做功課吧！”

仇小庚當即換算出了答案：“即是中國每年要補償給德國三艘定遠艦！如果有人半道上劫了船，那豈不是要富可敵國了？”

每逢傍晚，有那麼一炷香的工夫，他會神遊太虛，問本身這道難明的命題？若他已年逾古稀，飽讀詩書，或老衲入定，倒也不希奇，可他是個乳臭未乾的小孩，虛齡尚不滿十歲。

威廉二世小學的講堂，來自普魯士柯尼斯堡女教員，在黑板上寫出“die Daemmerung”，這是德語的“傍晚”。

窗台上有一艘恐懼艦木頭模型，小庚親手雕出來的，惟妙惟肖，不遜於任何金屬模型。

長歎短歎的仇德生，忐忑地翻開門。夜色裡站著個男人，雖說穿藍綢大褂戴著弁冕，麵相倒是個小夥子，目光如匕首刺到仇德生臉上。前麵另有兩個德租界的華人差人。

仇德生四十來歲，最早一批留德門生，返國後定居天津，供職於德意誌銀行天津分行。客歲，他受清廷外務部拜托，將德意誌帝國憲法全文譯成漢文，以供預備立憲參考，因此非常體貼時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