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最慢的是活著3[第1頁/共3頁]
她生爸爸的時候,孃家人給她慶滿月送的銀鎖,每一把都有三兩重,一尺長,都佩著繁煩瑣瑣的銀鈴和胖胖的小銀人兒。她說本來一共有七把,破“四舊”時,被搶走了四把,就隻剩下了三把,厥後大哥和二哥生孩子,生的都是兒子,她就一家給了一把。姐姐生的是女兒,她就冇給。
“老日開端不殺人的。進屋見了咱家供的菩薩,就趕快跪下叩首。瞥見小孩子還給糖吃,厥後就不中了,見人就殺。還把週歲大的孩子挑到刺刀尖兒上耍,那哪還能叫人?”
“和‘人家’過了三年,哪年都冇空肚子,前兩個都是四六風。可惜的,都是男孩兒呢。剛生下來的時候還好好兒的,都是在第六天頭上死了,如果早曉得把剪刀在火上烤烤再剪臍帶就中,哪兒會隻剩下你爸爸一小我?”
嫁過來的時候,因為曉得婆家這邊不如孃家,怕女人刻苦,她的嫁奩就格外豐富:帶鏡子和小抽屜的臉盆架,雕花的衣架,紅漆四屜的金飾盒,一張八仙桌,一對太師椅,兩個帶鞋櫃的大樟木箱子,八床緞子麵棉被……另有那張水曲柳的黃漆木床。
“賣了,換了二十斤黃豆。”
那次探親返來,她又懷了孕,生下了一個女兒。女兒白白胖胖,麵如滿月,特彆愛笑。但是,一次,一個街坊舉起孩子逗著玩的時候,失手摔到了地上。第二天,這個孩子就短命了。才五個月。講這件事時,我和她坐在大門樓下。阿誰街坊正緩緩走過,還和她打著號召。“歇著呢?”“歇著呢。”她和和藹氣地承諾。“不要理他!”我氣惱她無原則地漂亮。“那還能如何著?賬哪能算得那麼清?他也不是蓄心的。”她感喟,“死了的人死了,活著的人還得活著。”厥後,她收到了祖父的陣亡告訴書,“就曉得了,人冇了。那小我,冇了。”“聽爸爸說,束縛後你去找過爺爺一次。冇找到,就返來了。返來時還生了一場大病。”“哦。”她說,“一小我說冇就冇了,一張紙就說這小我冇了,總感覺不真。去找了一趟,就斷唸了。”“你是哪一年去的?”“五六年吧。五六五七,記不清了。”“那一趟,你走到了哪兒?”“誰曉得走到了哪兒。我一個大字不識的婦女,到外頭曉得個啥?”
“人家”打徐州的時候,她去看他,要過黃河,黃河上的橋散了,隻剩下了個鐵架子。白日不敢過,隻能早晨過。她就帶著爸爸,一步一步地踩過了那條冗長的鐵架子,過了黃河。
“我比‘人家’大三歲。女大三,抱金磚。”她說,她總用“人家”這個詞來代指祖父。“我過門未幾時,就亂了,煤窯廠子都關了,你太爺爺就回家閒了,家裡日子一天不如一天。啥金磚?銀磚也冇抱上,抱的都是土坷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