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節 舊相識[第1頁/共4頁]

“真真是不成思議。”鄺露久居外埠，對廣州環境所知甚少，驚道，“自董仲舒起，曆朝曆代，無不以儒學為底子。自隋皇以來已曆千年。趙宋文忠烈公（文彥博）曾對神宗雲‘陛下與士大夫共治天下，非與百姓共治天下也’。唯蒙元少以科舉取士，故其運不過百年。太祖天子以布衣起，北驅韃虜，規複中華，立國二百餘年，都離不開士子的心血。髡人既自稱宋朝後嗣，莫非不明白這個事理？”

黎遂球道：“依我看，澳洲人所圖不但僅是這江山社稷，於聖學一途，反而不時貶斥，大有乾坤倒轉之意。”

黎遂球道：“西法入中國，徐光啟等堅信不疑。西人雲，自西歐浮海入中國，至圖中（坤輿萬國全圖）日夜平線之處，已見南北二極，皆在地平，略無凹凸，道轉而南過大浪山，已見南極出地三十六度，則大浪山與中國高低相為對待也。夫日月所運轉者，南北二陸與二十八星宿相緣而轉，其南時有不著名之星，而覺得此蓋繞於南極者。北有勾陳、太乙諸象，而南何故無之？乃不幾於尊卑之象倒置，人亦何幸而生為近北極之人，何不幸而生為近南極之人？不仍然可定華夷中外之彆乎？

“再厥後，我是在東皋彆業的假山上親眼看著從‘大天下’一起修來的‘鐵梯’，上麵跑著冒著黑煙白霧的鐵主動車。澳洲人可謂步步緊逼，誰想到這些‘做買賣做工很短長’的海賊竟然敢冒用大宋的燈號來爭奪天下！”

黎遂球端起茶杯小飲一口，潤了潤枯燥的嗓子，“髡賊初到之時，我隻當他們是會些奇技淫巧的海商，在臨高落腳的目標跟濠鏡澳的弗朗機人普通, 當年紫記的澳洲貨初現廣州，我也為母親和夫人買過澳洲鏡子；冇想到厥後王督聽信讒言非要去招惹他們，何如賓‘征瓊’前在廣州的閱兵演武我去看過熱烈，誰知何如賓不但全軍淹冇，還被人打到五羊驛外訛詐了30萬兩贖城費，廣州府以下村鎮全都被禍害一遍，這才感覺他們是一群船堅炮利的海賊, 再厥後傳聞洋麪上的其他海賊被澳洲人剿的剿、收的收，已成海上一霸, 方覺此賊是心胸叵測的巨寇，遠不是劉香佬、鄭芝龍之輩可比的。

陳邦彥的話令在場的人都不得不直麵阿誰他們在潛認識中始終詭計躲避的題目，那就是髡人已經是、或者說即將成為一方與朝廷分庭抗禮的盤據政權，而他們卻不在這個彆係當中，當然，他們願不肯意插手這個彆係是彆的一回事。

“美周所言極是。”之前一言不發的陳子壯此時開口了，“不管利瑪竇之萬國全圖，還是髡人之天下輿圖，中國皆為亞細亞洲，而以西洋為歐羅巴洲。歐羅巴不知何解，以西歐推之，必為誇其大之語。至於‘亞’者，爾雅釋詁雲：‘次也。’說文解字雲：‘醜也。’增韻雲：‘少也。’‘細’者，說文解字雲：‘微也。’玉篇雲：‘少也。’亞細亞為西語，華語則次小次洲也，其侮中國極矣。近人論史，每嗤趙宋為弱，然元昊改名兀卒，華言吾祖，歐陰文忠上劄子謂：‘吾祖兩字，是多麼語？吾者，我也。祖者，俗所謂翁也。若許其稱此號，則此後聖旨，須呼吾祖，是使朝廷呼番賊為我翁，不知何人敢開此口。且番賊撰此名號之時，故欲侮玩中國。今自元昊以下，稱呼官號，皆用蠻夷，每事自用夷禮，安得惟於此號獨用華言？於我稱臣，而使我呼為祖，當以此折之，乞拒而不聽。’現在人甘受西人、髡人之侮嫚，而不之覺，曾無一人悟其奸者，何也？”說罷又是陣陣感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