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安貧卷[第1頁/共2頁]

《易》貴聚人，垂餌香則鱔鮪來，賞格厚則果毅奮，長卿以是解犢鼻而擁朱旄，曲逆以是下席扉而享茅土，不韋以是食十萬之邑，張侯以是拔囹圄之困也。故下鄉儉而獲悔咎之辰，漂嫗豐而蒙令媛之報。先生無少伯之奇略，專銳思乎六經，忽絕米長之實禍，慕不朽之浮名，恥詭遇以乾祿，羞炫沽以要榮，冀西伯之畋，俟黃河之將清。甘列子之菜色，邈全神而遺形，何異丹青騏驥，以代徒行之勞；遙指海水，以解口焦之渴；張魚網於峻極之巔；施鈞緡於修木之末；雖自發得得所，猶未免乎迂闊也。事無身後之功，物無違時之盛。今海內朋分，豪傑力競，象恭滔天，猾夏放命，駑蹇星馳以兼路，豺狼奮口而交爭。當途投袂以訟屈，素士蒙塵以履徑，純儒釋皇道而治五霸之術，碩生棄四科而恤月旦之評。筐篚實者，進於草萊；乏資地者，退於朝廷；握黃白者，排金門而陟玉堂，誦方策者，結世讎而委泥濘；贄幣濃者，瓦石成珪璋；拜托薄者，龍駿棄林坰；黨援多者，偕驚飆以淩雲；交結狹者，侶踴鱉以沈泳。

“昔回憲以貧寒稱高，陳平以無金免危，廣漢以好利喪身，牛缺以載寶灰糜。匹夫枉死於懷璧，豐狐召災於美皮。今吾子督餘以誨盜之業，敦餘以召賊之策，進毒酒以獻酬，慧養壽之忠益。夫士以三墳為金玉，五典為琴箏，講肄為鍾鼓，百家為笙簧，使味道者以辭飽，酣德者以義醒，超流俗以高蹈，軼億代以揚聲，方長驅以獨往，何貨賄之穢情。夫藏多者亡厚，好謙者忌盈，含夜光者速剖，循覆車者必傾，過載者沈其舟，欲勝者殺其生。蓋下士所用心，上德所未營也。”於是問者蕩然自失，請備弟子之末編，永寶長生之良方焉。

於是偶俗公子造而詰之，曰：’蓋聞有伊呂之才者，不久滯於窮賤；懷猗頓之術者，不好處於溫飽。達者貴其知變，智士驗乎不匱。故範生出則滅吳霸越，為命世之佐；入則貨殖謀生，累萬金之貲。天貧在六極，富在五福，《詩》美加可矣，

夫丸泥已不能遏彭蠡之沸騰，獨賢亦焉能反流遁之失正今先生入無儋石之儲，出無束脩之調。徒含章如龍鳳，被文如豺狼，吐之如波瀾，陳之如斑斕，而凍餓於環堵，何計疏之可吊奚不泛輕舟以托迅，禦飛帆以遠之。交瑰貨於朔南，收金碧於九疑。迪崔烈之遐武，縻好爵於清時徒頹廢於述作，豈蟬蛻之有期也獨苦身覺得名，乃黃老之所蚩也！”

樂天先生答曰：“六藝備研，八索必該。斯則富矣，振翰摛藻，德音無窮，斯則貴矣。求仁仁至，舍旃焉如。夫棲重淵以頤靈，外萬物而得意，遺紛埃於險途，澄精力於玄默。不窺牖以遐覽，判微言而靡惑。雖複設之以台鼎，猶確爾而弗革也。曷肯憂貧而與賈豎爭利，戚窮而與凡瑣競達哉！吾子苟知商販能夠崇寶，耕也能夠免饑，不識逐麋者不顧兔，道遠者其到遲也。且夫尚父之鼓刀，素首乃吐奇也；萬鈞之為重，衝飆不能移；簫韶未九成，靈鳥紆儀也。是以俟扶搖而登蒼霄者，不棄詘於蓬蒿之杪；騁蘭筋以陟六萬者，不爭途乎蹇驢之群。大孝必畏辱親之險，故子春戰悸於下堂；上智不貴可貴之財，故唐虞捐金而抵譬。明哲消禍於將來，知士聞利則慮害，而吾子言凡仆以泛舟，孜孜於潤屋，勸隋珠之彈雀，控虎口以奪肉，輕屍體於不測，觸重險以遠至，忘髮膚之明戒，尋乾冇於難冀。若夫焚輸傾岩，木拔石飛，陽侯山峙，洪濤山罪巍，輕艘塵漂，力與心違，從嗟泣而罔逮，乃悟達者之見微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