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八章[第1頁/共4頁]
衛秀體弱,是京中人儘皆知的,去歲她一場大病,凶惡至極,幾乎挺不過來,全賴還是公主的陛下衣不解帶地日夜顧問,才得以病癒。此事世人都還記得。此番說她突發舊疾,倒也無人質疑。唯有衛太師,很擔憂皇夫出京以後,衛氏恩寵受輟,連連上表,問中宮安好。
濮陽封衛太師為建國縣公,又封衛攸為伯,一門聖恩昌大。衛太師才放心下來,也不過問皇夫如何了。
天子俄然下詔,稱皇夫突發舊疾,需出京靜養。
濮陽取過了紙箋,並未攤開來看,直領受入袖中。
這是一個初冬,寒意漸濃,冷風瑟瑟。整座皇宮都在陰沉的氛圍之下。
他們是衛秀買的家仆,衛秀入京,留下他們照看草廬。眼下衛秀返來了,倒使他們有郎主,麵上也多了很多笑容。
濮陽看著她走得毫不躊躇。她想起她們有過的那些安靜悠長的光陰,想起病榻上,阿秀在她懷裡,氣味奄奄地說要與她過一輩子,想起她為她釀的酒,想起竹林的小院中她身姿閒散恍若一山間名流,想起上元佳節,她在燈火闌珊中提一盞蓮形花燈笑望著她,想起大婚那日,她穿戴新郎的爵弁服,將她娶過門,與她同牢共食,與她雙臂交纏飲下合巹酒,與她承諾“此生當代,風雨同舟,聯袂相濟。”
衛秀冇有說好,也冇有說不好,她看了看濮陽,這恐怕是她們此生最後一回見麵了。她的眼睛是乾澀的,目光也是一口枯井中毫無買賣的水,落在濮陽臉上,纔有些許的顛簸。她極力將纏綿的愛意埋在心底,極力將不捨都收起,淡淡地點了點頭,轉動輪椅,回身走了。
衛秀披了一件鶴氅,坐於廊下,仆人在庭中掃雪。
他們已不必跟隨她了,留在此處,也不過孤寂半生,不如拜彆。那處毗鄰仲氏族人,他們去也好相互照顧。嚴煥等人忠於舊主,眼看複仇有望,天然寧肯攙扶族人。仲氏一貫人才輩出,也許數十年後又可昌隆,也未可知。
阿蓉倒是想留下的,可她自發已無顏麵對他們,並未應允。
阿葉終究忍不住,低聲問道:“郎君在想甚麼?”
隻剩三五仆婢,與一就近照顧衛秀的婢女。
她選出的人,最看重的天然是忠心。
她偶爾讀謄寫字,偶爾焚香烹茗,氣候好時,也會往林中略坐,取一管竹簫,置於唇畔,奏出動聽的簫聲。
衛秀說不如相忘,濮陽曉得,她是忘不了的,如果能忘,就不會連踏入這座宮殿,都感覺滿心傷痕,難以自抑。
濮陽如何敢將她留下,眼睜睜地看著她一每天枯朽下去:“我放你走。”
日複一日,濮陽算計著衛秀拜彆的日子,每過一日就如在她心上刻一刀。她想,如許下去,總有一日,她也會恨她,恨她如許殘暴,恨她如此絕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