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八章[第1頁/共4頁]
張居正臉頰上的肌肉跳了幾跳,神情有些詭異。他納曾省吾的建言差巡按廣東禦史到瓊州查訪海瑞,不料禦史到了瓊州,在離海瑞寓所不到一裡地時,俄然暴卒。張居正聞報膽戰心驚,今後不肯再聽到海瑞的名字。高拱不知內幕,勸道:“叔大,海瑞名譽高,棄之不消,終歸說不疇昔,後代對你會有非議,想替你辯白的人恐也找不到籍口。”說著,短促的喘氣起來。
房堯第出門一看,張居正已屏退擺佈,隻帶兩名親隨,疾步出去了,忙迎上前去見禮:“元翁,玄翁病篤不能親迎,命門生迎迓。”
“海瑞也奔七了吧?”高拱俄然問。
房堯第搬來一把椅子,扶張居正坐於病榻前,張居正落座,拉住高拱的手不肯鬆開:“相彆六載,做夢老是夢見你啊,中玄兄!”說著抬手指了指本身的鬢髮,“玄翁看,居正鬢髮倶白,老矣!”
高拱又掰著指頭在掐算,嘴裡唸叨著:“徐老七十六了;李興化、陳南充、郭安陽都六十八了;殷曆下小些,快六十了。我也六十七了,都是快死的人了。”他俄然仰臉盯著張居正,問,“叔大,我模糊約約傳聞,《嘉靖遺詔》是徐老召你密草的,不會吧?”
“我傳聞……”高拱更加支吾起來,“他、他有一義女,最後如何樣了?”
“叔大!”高拱叫了一聲,淚水簌簌而下。
進得澄心洞,一眼瞥見高拱躺在病榻上,張居正快步上前,躬身見禮,旋即拉住高拱的手:“玄翁——”哽嚥著說不出話來。
這台大轎,前麵是起居室,前麵是寢室,兩廊一邊一個書僮焚香揮扇。三十二名轎伕抬著,遠瞭望去,儀飾繪彩,燦爛白日!前後鼓吹,赫赫煊煊。兵部所遣一千多名馬隊前後鑒戒;薊鎮總兵戚繼光所差精銳神槍手、神箭手數十人隨護,兼壯行色。這陣仗,不要說布衣百姓,便是督撫藩臬,也從未見過。
“玄翁,不成衝動。”張居正欠身,伸手在高拱胸口悄悄捋了幾捋。
高拱暴露高傲的神情:“昔讀典範,多有不敢苟同者,因仕進不便用心,莫能筆之書。歸田之暇,乃埋頭著作,以償夙誌。要在破冬烘拘攣之說,以明君子之道。概而言之,目今天下之勢,莫說孔孟程朱,即便與太祖建國之初,早已大異其趣,必得與時俱遷,以新視野來闡釋典範。比如,天理不過情麵,賢人以情麵為天理,而後儒以遠情麵、滅人慾為天理,此大謬不然者,我一一回嘴之。”
張居正點頭:“知我罪我,惟玄翁一人!嘵嘵之議,居合法置之度外,願以深心奉塵刹,不予本身求好處!”
高拱掙紮著要坐起,房堯第忙上前將他托住,張居正脫手把枕頭豎在他身後,高拱倚上去,手顫抖著,淚水還在簌簌流淌。張居正拿起床頭擺著的手巾,為他擦拭:“玄翁一貫健朗,何故衰弱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