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體小說網 - 都市娛樂 - 金庸作品集(簡體新版) - 第1266章 天龍(254)

第1266章 天龍(254)[第1頁/共5頁]

王國維先生盛讚“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儘天涯路”詞句,然天涯路千裡萬裡,獨上高樓,豈能一望而儘?科學院院士何祚庥先生為聞名物理學家,常以學術觀點指責法輪功所鼓吹之特異服從分歧科學,頗可佩服。作者前年在北京和何先生閒談,何先生先言其本報酬“金庸小說”之愛好者,隨即指出:“物理學中之力隻要一種,人力應無內力外力之分,但武俠小說言之已久,讀者風俗上已接管,以氣功運內力外擊敵手,讀者並不反對,此為藝術上商定俗成的假造,不必究查其是否實在。”筆者同意何先生之圓融觀點,武俠小說本身有各種風俗性的通用假造,猶現在人大畫家繪畫華山,死力誇大其雄奇險要,常常絕壁峭壁,無路可上,實則華山每日上山者常常數百人,繪畫之誇大雖離究竟,然畫為好畫(並非輿圖),亦無人否定之也。當年蘇東坡曾以硃筆繪竹,風神蕭灑,有人指責曰:“世上豈有紅色竹子?”蘇反問:“但是有玄色墨竹乎?”蓋世人多以墨筆繪竹,習見之即不覺得異。筆者並不敢自認本書可與上述藝術品相提並論,但知藝術不必必然與實在符合,好壞皆然。

嫂夫人同此問候

金庸吾兄:去夏欣獲瞻仰,並蒙錫尊址,珍存,返美後時欲書候,輒冗忙倉促未果。天龍八部必乘閒斷續讀之,同人厚交,欣嗜各大著奇文者自多,楊蓮生、陳省身諸兄常相聚談,輒喜道欽悅。惟夏濟安兄已逝,深得其意者,今弱一個耳。青年朋友諸生中,不管文理工科,讀者亦眾,且有栩然蒙“金庸專家”之目者,每來必談及,必歡。間有以天龍八部稍疏鬆,而人物本性及情節泰初怪為詞者,然亦為喜笑之攻訐,少酸腐蹙眉者。弟亦笑語之曰,“然實一悲天憫人之作也……蓋讀武俠小說者亦易養成一種平常的風俗,可說讀流了,如聽京戲者之聽流了,此風俗一成,所求者狹而有限,則所得者亦狹而有限,此為讀普通的書聽普通的戲則可,但金庸小說非普通者也。讀天龍八部必須不流讀,服膺住楔子一章,便可見‘冤孽與超度’都闡揚儘致。書中的人物情節,可謂無人不冤,有情皆孽,要寫到儘致非把凡人常情都寫成古怪不成;書中的天下是朗朗天下到處藏著魍魎與鬼蜮,隨時予以詫異的揭露與諷刺,要供出如許一個不幸芸芸眾生的天下,如何能不教佈局疏鬆?如許的人物情節和天下,背後覆蓋著佛法的無邊大超脫,時而流暴露來。而在每逢動聽處,我們會感到希臘悲劇實際中所謂可駭與憐憫,再說句更陳腐的話,所謂‘古怪與疏鬆’,大抵可叫做‘情勢與內容的同一’罷。”話說到此,還是職業病不免,畢竟掉了兩句文學攻訐的書袋。但因是喜樂中談說可喜的話題,成果未至夫子煞風景。青年朋友(這是個物理係高材生)也聰明竟然答覆我說,“對的,是如您所說,天龍八部不能隨買隨看隨忘,要重新全數再看才行。”如許客堂中茶酒間說話,又一陣像是講堂的問答結論,教書匠運氣難逃,但這比講堂歡愉多了。本偶然想把近似的定見正式寫篇文章,老是未果。此番離加州之前,史誠之兄以新出“明報月刊”相示,說到寫文章,如上所述,登在明報月刊上,雖言出於誠,終怕顯得“恭維”,起碼像在自故裡地鑼鼓上吹擂。隻好先通訊告 兄此一段趣事也。弟四月初抵這天本京都,被約來在京大講課“詩與攻訐”三個月後返美。曾繞台北稍停。前在中研院集刊拙作,又很多份。本披砂析發之學院文章,惟念 兄才如海,無書不讀,或亦將不細遺。此文雕鑽之作,宜以覆甕堆塵,聊以見 兄之一讀者,尚會讀書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