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第2頁/共6頁]

張誠

女使嫗往探，則生已寤。家人見鸚鵡銜繡履來，墮地死，方共異之。生既蘇即索履，眾莫知故。適嫗至，入視生，問履所自。生曰：“是阿寶信誓物。藉口相覆，小生不忘金諾也。”嫗反命，女益奇之，故使婢泄其情於母。母審之確，乃曰：“此子才名亦不惡，但有相如之貧。擇數年得婿若此，恐將為顯者笑。”女以履故，矢不他。翁媼從之，馳報生。生喜，疾頓瘳。翁議贅諸家。女曰：“婿不成久處嶽家。況郎又貧，久益為人賤。兒既諾之，處蓬茅而甘藜藿，不怨也。”生乃親迎成禮，相逢如隔世歡。

諸城邱公為遵化道，署中故多狐，最後一樓，綏綏者族而居之，覺得家。時出殃人，遣之益熾。官此者惟設牲禱之，無敢迕。邱公蒞任，聞而怒之。狐亦畏公剛烈，化一嫗告家人曰：“幸白大人勿相仇。容我三日，將攜藐小避去。”公聞，亦默不言。次日，閱兵已，戒勿散，使儘扛諸營巨炮驟入，環樓千座併發。數仞之樓，瞬息摧為高山，革肉毛血，自天雨而下。但見濃塵毒霧當中，有白氣一縷，冒煙衝空而去，眾望之曰：“逃一狐矣。”而署中自此安然。

逾兩月，蓮舉一子。產後暴病，日就沉綿。捉燕臂曰：“敢以孽種相累，我兒即若兒。”燕泣下，姑安慰之。為召巫醫，輒卻之。沉痼垂死，氣如懸絲，生及燕兒皆哭。忽張目曰：“勿爾！子樂生，我樂死。如有緣，十年後可複得見。”言訖而卒。啟衾將斂，屍化為狐。生不忍異視，厚葬之。子名狐兒，燕撫如己出。每腐敗必抱兒哭諸其墓。後生舉於鄉，家漸裕，而燕苦不育。狐兒頗慧，然單弱多疾。燕每欲生置媵。一日，婢忽白：“門外一嫗，攜女求售。”燕呼入，卒見，大驚曰：“蓮姊複出耶！”生視之，真似，亦駭。問：“年多少？”答雲：“十四。”聘金多少？”曰：“老身止此一塊肉，但俾得所，妾亦得啖飯處，後日老骨不至委溝壑，足矣。”生優價而留之。燕握女手入密室，撮其頷而笑曰：“汝識我否？”答言：“不識。”詰其姓氏，曰：“妾韋姓。父徐城賣漿者，死三年矣。”燕屈指停思，蓮死恰十有四載。又核閱女儀容態度，無一不神肖者。乃拍其頂而呼曰：“蓮姊，蓮姊！十年相見之約，當不欺吾！”女忽如夢醒，豁然曰：“咦！”熟視燕兒。生笑曰：“此‘似曾瞭解燕返來’也。”女泫然曰：“是矣。聞母言，妾生時便能言，覺得不祥，犬血飲之，遂昧宿因。本日始如夢寤。娘子其恥於為鬼之李妹耶？”共話宿世，悲喜交至。一日，寒食，燕曰：“此每歲妾與郎君哭姊日也。”遂與親登其墓，荒草離離，木已拱矣。女亦慨氣。燕謂生曰：“妾與蓮姊，兩世情好，不忍相離，宜令白骨同穴。”生從其言，啟李塚得骸，舁歸而合葬之。親朋聞其異，吉服臨穴，不期而會者數百人。餘庚戌南遊至沂，阻雨休於客店。有劉生子敬，此中表親，出同社王子章所撰《桑生傳》，約萬餘言，得卒讀。此其崖略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