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恭帝三年（公元556年）- 冬[第1頁/共4頁]

抬開端，正瞥見他目不轉睛地看我。他的目光暖和又渾濁，那是一雙白叟的眼，看獲得宿世和來世。

我的腦中一片空缺，隻曉得抬著腳，跟著莫那婁往前走去。但是那前麵有甚麼，我心境茫然，一片空缺。

她已不認得我了。

斑斕的雲陽宮聳峙在初冬的風中，陰沉的氣候裡看不出一絲巍峨的光彩。身著黑衣、手執長戟的兵士在宮殿外的高高台階上兩邊排開。那台階上不斷地有文臣武將上高低下，進收支出。俱神采惶恐，腳步倉猝。

一旁跪著的覺兒見了，上前將mm抱了疇昔，勉強地擠著笑容，說：“瞧你，一臉的鼻涕，把阿父的衣服都弄臟了。”說著接過元氏遞過來的帕子，細心地給玉瓏擦著臉。

我原覺得，被困在這無邊的死寂中，我篤定會死在他前麵。我原覺得，能夠蕭灑無情地將無邊的淒冷和孤單留給對方的人，是我。

這年秋七月宇文泰北巡度過北河，八月間生了病，拖到玄月實在熬不下去，隻得倉促回了雲陽宮。

宇文泰悄悄點點頭。轉過甚，看了他很久，目中暴露龐大又難以言說的神采，最後說：“不要孤負我。”

他的胸膛在狠惡地起伏，似是在儘力壓抑著衝動的情感。半晌，說：“我孤負了你。”

說：“明音，你老了。”

他躊躇了一下，說：“太師急召夫人去雲陽宮。”

莫那婁引著我繞過前殿，穿過天井和書房，一向走到宇文泰的寢殿麵前。

如何會是他？

宇文護恭敬地直起家子，膝行到他跟前，抓住他的枯瘦的手：“叔父。”

他掙紮了兩下，似是要起家。我趕緊將他扶起來，用兩個軟枕墊在他的腰上，讓他在床上靠好。

翻開門，竟是莫那婁管家。

一陣混亂謹慎的腳步聲以後，全部大殿又溫馨下來。

但是除了旗號在風中獵獵翻飛的鼓鼓聲和倉促的來往不斷的腳步聲以外，四周竟然靜得冇有任何其他的聲音。

都經不住光陰無情呀。

除了去歲金羅來過一次以外，兩年來冇有人踏足過這裡。乃至幾個孩子都因懾於宇文泰的嚴肅，不敢踏足這裡。

我低頭不語。

然後他放開宇文護，轉目看著我，很久，說：“你過來。”

他緩緩展開眼，冷靜看了我一會兒，抬手對床邊跪著的人說：“你們先散了吧。”又將目光轉向一邊的莫那婁：“讓眾姬妾和孩子們都出去。”

他悄悄一笑，從鼻中收回哼的一聲：“還在生我的氣。就一點不念及我昔年的好麼？”

我的淚終究湧了出來。這句話在心中展轉了千萬遍，膠葛了千萬遍，此時現在，才終究有勇氣對他說出。

可見常日寵嬖到甚麼境地。

要揹負著追悔莫及的愛與悔孤傲活下去的人如何會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