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武泰元年(公元528年)-冬[第1頁/共4頁]
那是個文弱的青年。眉清目秀,可惜神采慘白,哪怕是端坐在輿鑾上,也掩不住一身的病態。
“願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
他已提了幾次,我隻拿話敷衍。我選的,隻要他。
但是我俄然想哭了。
“剛拜彆幾日,就這麼哀怨。”他心疼地撫了撫我頭頂紮著的雙丫髻,說:“還未及笄,便懂閨怨。是我不好。”又想半晌,說:“你另有幾個月就及笄了,按說是要由你家女眷為你施禮。不過你孤身在此……就由我親身為你執禮可好?”
白雪上翩翩而來一個玉樹臨風的妙人。
宇文泰說:“現在太府、太官令和鴻臚寺正忙得不成開交,我是來告訴你,至尊①三天後要進城。”
東漢末年董卓焚燬洛陽挾帝後遷都長安。三分歸晉以後定都洛陽,重修宮殿街道,洛陽又逐步富強。到了魏孝文帝遷都洛陽,又在晉之上拓建坊市,遂有本日風采。
可眼下不忍他難過。剛打了敗仗,恰是東風對勁呢。我抱住他悄悄說:“好,公子為我執禮。”
獨孤公子哭笑不得,說:“你何時愛聽壁角了?”
我不知死活地,不顧統統地,傲慢高傲地,把本身扔在賭桌上。賭他一顆心。
安閒不迫。方顯出天家氣象。
至尊的天子儀仗在三天以後由閶闔門進了洛陽。
此時已近傍晚,風大雪急,長街上除了這一隊車馬以外再無旁人。但是身後城牆上頂風獵獵的旗號,腳下這平整寬廣的門路,路邊一幢幢丹楹刻桷的殿堂樓閣,火線那崢嶸軒峻金碧光輝的宮殿,這與漢時的洛陽又有甚麼分歧?
也不知這掩不住的憂色,是因為見到了我,還是因為一軍功成。
在世人的欣喜雀躍中,我卻感到一種置身事外的孤單。
我想起建康城裡關於舊都的傳言,想起整日點頭感喟的祖父。
回到家中不久,宮裡就傳來動靜,禦前論功行賞,獨孤公子任安南將軍,賜爵爰德縣侯。
他點頭:“司馬長卿負情。也不好。”
家裡的主子不待人叮嚀就眉飛色舞地代他寫家書,快馬送往武川家中報喜。
那種氣味我難以健忘。
我的心又軟硬化開了。如一樹的海棠被風吹落,悄無聲氣地飄入一汪碧綠春水之上。
那天大雪已經化儘,雖冰寒非常卻豔陽高照。巍峨堂皇的宮殿臥在湛湛藍天之下,飛閣流丹,層台累榭。那朱甍碧瓦的樓台矗立入雲,金碧光輝的殿堂釘頭磷磷。
駐營後我立即打來水洗手。我用力搓著雙手,想把這類令我冇法呼吸的感受洗掉。那赤色垂垂溶入水中,將水染成淡紅色。淡淡腥味在氛圍中散開。
更大,更精美,更光輝。
我又拿甚麼來愛他?
他輕聲一笑,將我擁入懷中:“下兩句是‘君懷良不開,賤妾當何依’,――這首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