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體小說網 - 遊戲競技 - 穆斯林的葬禮 - 第三章 玉殤(6)

第三章 玉殤(6)[第1頁/共4頁]

俄然之間,他感到徒弟的神采有些不大仇家。

梁亦清雙腳停止了踏動踏板,微微閉了閉倦怠的眼睛,笑笑說:“這活兒,越到畫龍點睛的時候越費眼啦!”

“快了!”幫著壁兒打釦子的母親白氏說,“‘小棗兒紅,月兒明’,冇幾天兒了。我們回回,不在乎這個八月節,也就是圖一個居家團聚的吉慶。到那天,媽給你們買白糖桂花餡兒的、豆沙餡兒的、棗泥餡兒的清真月餅,買西瓜,買果子——‘今兒個是幾兒唻,您不買我這沙果、蘋果、聞香的果兒唻!’”貧病當中的白氏,瞅著兩顆掌上明珠,內心也出現甜美的柔情,輕聲學著賣果子的呼喊聲,為這孃兒仁的中秋夜話增加一點興趣,“你爸冇日冇夜地忙了三年,也該讓他歇歇了!”

前邊琢玉坊的窗紙也透著燈光,在“沙沙”的磨玉聲中,梁亦清手捧著鄭和下西洋的寶船,正在抓緊精雕細刻。條約刻日迫在眉睫,蒲老闆在等著他,沙蒙·亨特先生在等著他,磨難老妻和兩個女兒在等著他,他本身也在等著這艘寶船完工的時候。三年,一次多麼艱苦卓絕的飛行,他像一名久經滄海的老舵工,穩穩地把著舵,在疾風惡浪、激流險灘當中謹慎翼翼地穿行,不答應有一絲一毫的不對,一分一秒的懶惰,現在,悠遠的航程就要結束了,站在船頭極目望去,已經瞥見了近在天涯的此岸!

梁亦清本來已經感覺本身剛纔的話說重了,內心有些不落忍,又聽他這麼一說,不覺也垂下淚來,撫著韓子奇的肩膀說:“子奇啊,你的心,徒弟全領了!但是,你的心太高了,人間的福分深淺,不是自個兒爭的,是為主的祥助的,人不能跟命爭!我爹臨嚥氣的時候跟我說:‘創業難,守成也難,奇珍齋就交給你了!’我說:‘爹,您放心,我決不能對不起祖宗!就是窮得要‘乜帖’(乞討),也扛著水凳兒走!’有了這‘口喚’,白叟家才閉了眼。我得好好兒地守著祖宗傳下來的這個攤子,不能亂踢打,萬一有個閃失,毀了家業,百年以後也無臉見亡人!唉,到了兒歸齊,咱不能*做夢,還得*技術,苦熬苦撐往前奔吧,走一步說一步,我能親眼瞅著壁兒、玉兒都能聘到個有飯吃的回回人家,你呢,也能娶上個媳婦,把奇珍齋傳給你,我和你師孃兩腿一伸,‘無常’(死)了,也一心歸主,無牽無掛了!”

韓子奇一向守在中間,目不轉睛地領受徒弟那高深達到極致的技藝,這是他至高的藝術享用和外人無緣分享的殊榮。

梁亦清感到一種莫名的遺憾。藝人畢竟是藝人,不能和著書立花的文人、揮毫作畫的畫家比擬,不能在本身的心皿化成的“活兒”上題款、蓋印。藝人是輕賤的工匠,自古來“好人不下作坊,好馬不上磨房”,就連明朝的琢玉大師陸子岡,被召進皇宮製作禦用的物件兒,也不準他在上麵留名,為這,陸子風差點兒丟了腦袋!……但是,這點兒遺憾,隻在梁亦清的心頭閃了那麼一閃,也就自生自滅了。技術人,想這些於甚麼?普天下三百六十行,能工巧匠不但是“玉器梁”,千古留名的能有幾人呢?那紫禁城裡的宮殿,頤和園裡的萬壽山,天壇的圄丘台、祈年殿,盧溝橋的獅子,居庸關的雲台,另有那萬裡長城,不都是木工、石工、泥瓦匠造的嗎?現現在,都歸功於甚麼秦始皇啦,西太後啦,哪一個曾經刻上了匠人的名字呢?後代的人誰曉得有多少藝人在那上麵花了心血、搭了性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