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體小說網 - 遊戲競技 - 穆斯林的葬禮 - 第三章 玉殤(6)

第三章 玉殤(6)[第2頁/共4頁]

梁亦清感到一種莫名的遺憾。藝人畢竟是藝人,不能和著書立花的文人、揮毫作畫的畫家比擬,不能在本身的心皿化成的“活兒”上題款、蓋印。藝人是輕賤的工匠,自古來“好人不下作坊,好馬不上磨房”,就連明朝的琢玉大師陸子岡,被召進皇宮製作禦用的物件兒,也不準他在上麵留名,為這,陸子風差點兒丟了腦袋!……但是,這點兒遺憾,隻在梁亦清的心頭閃了那麼一閃,也就自生自滅了。技術人,想這些於甚麼?普天下三百六十行,能工巧匠不但是“玉器梁”,千古留名的能有幾人呢?那紫禁城裡的宮殿,頤和園裡的萬壽山,天壇的圄丘台、祈年殿,盧溝橋的獅子,居庸關的雲台,另有那萬裡長城,不都是木工、石工、泥瓦匠造的嗎?現現在,都歸功於甚麼秦始皇啦,西太後啦,哪一個曾經刻上了匠人的名字呢?後代的人誰曉得有多少藝人在那上麵花了心血、搭了性命呢?

小院裡清冷如水,月光下,小棗兒紅了,石榴熟了,指甲草、茉莉花在窗下開成一片,披髮著淡淡的暗香。牆根兒底下,草棵子裡,蛐蛐兒悄悄地唱著:“知——知——”彷彿也在催促著那誇姣的光陰早些到來。

母親的輕聲慢語,激起了玉兒無窮的神馳,她放下寫字的羊毫,爬到炕上,捲起窗戶上的紙簾兒,又在孔殷地瞅著那還差幾分冇有盈滿的玉輪。

梁亦清本來已經感覺本身剛纔的話說重了,內心有些不落忍,又聽他這麼一說,不覺也垂下淚來,撫著韓子奇的肩膀說:“子奇啊,你的心,徒弟全領了!但是,你的心太高了,人間的福分深淺,不是自個兒爭的,是為主的祥助的,人不能跟命爭!我爹臨嚥氣的時候跟我說:‘創業難,守成也難,奇珍齋就交給你了!’我說:‘爹,您放心,我決不能對不起祖宗!就是窮得要‘乜帖’(乞討),也扛著水凳兒走!’有了這‘口喚’,白叟家才閉了眼。我得好好兒地守著祖宗傳下來的這個攤子,不能亂踢打,萬一有個閃失,毀了家業,百年以後也無臉見亡人!唉,到了兒歸齊,咱不能*做夢,還得*技術,苦熬苦撐往前奔吧,走一步說一步,我能親眼瞅著壁兒、玉兒都能聘到個有飯吃的回回人家,你呢,也能娶上個媳婦,把奇珍齋傳給你,我和你師孃兩腿一伸,‘無常’(死)了,也一心歸主,無牽無掛了!”

韓子奇一向守在中間,目不轉睛地領受徒弟那高深達到極致的技藝,這是他至高的藝術享用和外人無緣分享的殊榮。

水凳兒又蹬起來,蛇子又轉起來,梁亦清擯棄統統邪念,重又投入用心致誌的創作,在三保寺人鄭和那飽經風霜的眉宇之間做畫龍點睛的鏤刻。鄭和,這位傑出的中國穆斯林,在他手執羅盤、眼望麥加,批示著寶船與風波鬥爭的時候,必然是平靜沉著、胸懷開闊的,人間的磨難,本身的榮辱,都置之腦後了,他大抵也冇有想到本身的身後,會在全天下帆海史、中國穆斯林功業史上占有光輝的一頁,留下顯赫的姓名吧?梁亦清懷著高貴的敬意,緊緊盯著鄭和那穿透萬裡雲天突破萬頃碧波的眼睛,唯恐本身睫毛的一閃、心臟的一跳都會影響雕鏤的切確,有損於那雙眼睛的神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