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玉歸(8)[第1頁/共3頁]
韓太太坐在椅子上忿忿地喘氣,玉兒說的這一大套,使她聽得不耐煩,或者說,她底子就不肯意聽,也聽不大明白。她不能不感覺,玉兒的話也有幾分真情,但這又能如何著呢?你們有學問的人會說,在理也能攪三分,甭管你如何講正理,總不能把圓的說成扁的、扁的說成圓的!想叫我不幸你?一掉淚就甚麼都認頭?冇門兒!“雨給我扯這些週三經!你又覺著返來分歧算了是不是?哼,早乾嗎呢?你不會不返來嗎?你乾嗎返來啊?”
梁冰玉潔白的臉頰上留著五個紫紅的指印,她撫著熾熱的臉,卻冇有還手,淒然說:“姐姐,如果你恨我,你就打吧;如果打能消弭仇恨,那也是一種擺脫,我就不必為傷害了你的豪情而痛苦了。姐姐,諒解我,不是我成心要奪走你的丈夫,是戰役竄改了統統,竄改了人的運氣!戰役堵截了汗青,我們底子冇有想到還能活到明天,冇有想到北平還能留下這個家,我們姐妹還能見麵!戰役結束了,我們重新構造的家庭幸運留下來了,孩子也活下來了,這,或許是真主對我們的恩賜,或許是‘伊卜裡斯’對我們的玩弄,因為我們不成能真正健忘,北平另有一個家!外洋流落的苦楚,寄人籬下的痛苦。使我們想這個家啊,想得發瘋,這類感情,我想你也能夠瞭解。倫敦並冇有在戰役中完整毀掉,它很快又規複了,我們也有了安身之地,但那兒畢竟不是本身的家啊!接到天星的信,我們恨不能一步邁返來,屋子退了,事情辭了,好輕易儲存下來的那批東西也運返來了,冇有留任何後路,因為這是回家啊!……”
“大姐,您真不幸……”梁冰玉鄙夷地斜睨著姑媽,這個貧困而又薄命的女人,使她猛醒了:在中國,要做個女人,隻能做如許的女人,愚笨、麻痹、自賤、自辱,持家的奴婢、生養的東西,男人的附庸,那裡還談得上甚麼愛的權力?這裡不承認愛,隻承認婚姻——情勢的、畸形的婚姻!更不幸的是,男人如許看女人,女人也如許看女人!“您……把我當何為麼了?是韓子奇的小老婆?”
“呸!”韓太太憤然啐罵,“韓子奇娶小老婆也輪不到她,這個不曉得寒傖的賤貨!天底下有親姐兒倆嫁一個男人的嗎?”
心內如焚、口乾舌燥的梁冰玉端起那碗茶,悄悄地吹著,吹著。吹得不燙了,把嚇得不敢出聲的女兒攬過來,抱到腿上,喂她喝。這是女兒第一次喝故鄉的水,不曉得是甜,還是苦?
這番話,好個不知眉眼凹凸!她還覺得這是為玉兒討情告饒說好話呢,還覺得玉兒正等著“大太太”點頭呢,還覺得她在萬般無法之際出的這個高招兒是保住這個家庭的萬全之策呢!
“啊?你說還能如何著呢?”姑媽被她問愣了,實在冇法瞭解這個做了“小”又不平小的女人,“你如何還不幸我?我這是不幸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