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白苧舞和輓歌[第1頁/共4頁]
杜子恭從揚州溯江而上,在建康盤桓了數日,再由水路來姑孰,見到陳操之,杜子恭含笑頓首道:“操之小友,入都半載,名傳大江南北,忝為同親,杜某與有榮焉。”杜子恭在揚州,對陳操之在建康諸事知之甚悉,桓溫對陳操之的倚重亦被南北士族熱議。
謝玄道:“子重,我剛纔接到都中來信,逸少公於本月初九日仙逝了。”
小嬋道:“本日是七月十五盂蘭盆節,我家老主母活著時信佛,以是我家小郎君要為老主母誦經放燈。”
謝道韞黯然道:“上月在建康,聞得逸少公病重,我與子重隨郗侍郎去看望,逸少公不肯見外人。”
陳操之立在溪畔誦唸《佛說盂蘭盆經》一遍,然後將三盞荷花燈放在姑孰溪流上,然後在河岸跟著那三盞荷花燈往江口方向行去,陳操之取柯亭笛,吹奏母親生前最愛聽的《憶故交》和《青蓮曲》。
這是阮籍之父、建安七子之一阮瑀寫的《七哀詩》,是傳播甚廣的輓歌,晉人最正視輓歌,不但喪葬時唱,飲宴集會時也唱,袁耽之弟袁崧每出遊,常令擺佈歌輓歌而行,聞者流涕,與劉伶攜酒出遊、死便埋我比擬,唱輓歌更有晉人獨具的那種悲愴之美。
那農婦村姑,采麻搗衣之暇,於郊野間編歌舞自娛,名白苧舞,西漢時即被宮廷樂工采取改編成女伎樂舞,傳播數百年,桓溫最喜白苧舞,每年中元年祭奠以後,便請名流、幕僚於白苧山撫玩白苧舞,本年亦不例外。
前一日,錢唐天師道道首杜炅杜子恭應桓溫之邀前來姑孰主持中元節的地官帝君誕辰大典,因陳操之與杜子恭是錢唐同親,桓溫便命陳操之去江口船埠驅逐杜子恭,杜子恭仲春間從錢唐來到東安郡豐安縣其婿孫泰處,隨後應揚州內史王劭之邀赴廣陵開設道館,深受信眾敬佩。
“薤上露,何易晞,露晞明朝更複落,人生一去何時歸”,是啊,人生一去何時歸——
桓溫不悅。
陳操之道:“桓大司馬恭敬杜師,少不了也要請杜師看他祿位,望杜師慎言之。”
來德手巧,三盞荷花燈做得甚為精美,底座是易浮的杉木薄板,上麵用竹篾、彩紙糊成盛開的荷花模樣,花蕊裡是五寸長的白蠟燭。
杜子恭聽歌詞氣象雍容華貴,似是帝王所作,不敢妄猜,說道:“貧道愚笨,不知那個作得此歌。”
……
陳操之與冉盛皆未騎馬,跟在來震駕的牛車邊步行,在暮色下出了姑孰城南門,沿溪南岸往西行了4、五裡,到地曠人稀處,謝道韞、謝玄姊弟隨後也到了。
桓溫笑道:“杜道首不必拘禮,白苧歌舞,勸農桑也,帝王與民同樂。”
四望亭名雖為亭,比平常六角亭大了十倍不足,四周敞開,可供百十人觀景宴集,但見白苧諸峰,萬鬆蕭蕭,冷風忽至,清爽惱人。